当下,行走在钦州的大街上,总是一路繁花相随,尤其我家小区门前的永福大街,两侧和中间的绿化带开满了一种花。这花细碎,却族拥在一起,汇聚在枝梢,像火炬,像高粱穗,也有些像鸡毛掸子,把整条大街装扮得如同两条并行的花河;这花也纯粹,每一根绿叶缠身的枝条只在枝梢干干净净地缀满花朵,却富丽华贵,丰满堂皇,远看如桃花粉嫩娇艳,把一段街道演择如黄药师的桃花谷。我很想认识这是什么花,知道它的花名。 其实,自年初在上海街头初识白玉兰后,识花——认识每一种遇见的花、搞清她的花名,就让我有些着迷,尤其是我原部队的一个老兄很慎重地告诉我“男人应该一辈子追花识花爱花,识花是男人的基本功”后,我对“识花”就变得执拗,甚至有些偏执了。 对当下钦州大街上的这种花,我问过许多路人,出乎我意料的是竟都说不出她的花名;我又问路上的清洁工人,也不清楚叫什么。也许这就如同当下社会生活中我们常常漠视身边的美好吧。一天我看到正好有三、五个绿化工人在修剪花树,便上前请教,一个大叔用钦州白话回答我叫“吉米”。我一向听不懂当地的白话,自然一脸茫然,大叔也一脸急切,反复说“吉米、吉米”,这引来了他同伴的讪笑。我当即口念吉米,尴尬地闪人了。当然,这又激起了我的执拗,我一个电话打到市政局,接电话的是一个声音甜美的女生,她说:可能是“紫薇”,你上百度看看吧。我赶紧打开“度娘”,果然,这花有着“格格”的高贵和雅逸,就是那娴熟温柔的“紫薇”,钦州白话的“吉米”。 记得在上海时,城市高速路上也有一种花让我魂牵梦绕。花很美,花树更有一种迷人的姿态。树不高,一般在一、两米之间,蓬状,所有的枝条都如丝条,先是一齐往上长,到一定的高度就往四周披垂下来,如少女的秀发。远远看去每一株花树就像一个披着秀发的姑娘的头部背影,在高速路绿化带中,就像排列着一溜儿正在军训的统一披垂长发的少女,只露着秀美的头。花型不大,花瓣由外往里从嫩黄、鹅黄,直至花蕊的金黄,特别令人惊艳和心仪。更为奇妙的是,每一株树上盛开的花不多,而且排列有序,但又各自不一,有的是纵向点缀一线花朵,有的是横向掇挂一圈花朵,有的是零散却错落有致地掇五、六朵在丝条间,有圆形、弧型、菱型等各种几何图型。特像一群娇俏活拔的姑娘俏皮而个性地装扮自己的秀发。我当时也是心心念念要认识她,先是到街头花园去找名牌,因为上海街头花园里有些树上是挂有名字牌的,继而又特意跑到临近的几个公园里去找,但也许是这花在上海太普遍和众所都知,所以竟没有找到一株标有名字的。当时总还是面子问题不肯询问别人,为此纠结了好长时间。哎!死要面子常常羁绊我们认识真理和接受真相的脚步啊。直到后来去上海水下博物馆游玩,在三元观的亭院里看到这种花,妹妹告诉我叫“迎春花”,我才真正认识了这种小巧、俏丽而又优雅的春的信使。 之后又认识了黄花风铃、鸡蛋花、刺玫等等,但都无一不充满一些曲折和故事,都折射着我对识花的补课和执着。 不过,我对花的见识短浅,或者说孤陋寡闻是有历史和客观原因的。我生长在上世纪六十年代的山区农村,小时候,山区农村只有一些野山花如映山红、山茶和桅子花等,以及农作如油菜花和草籽花,而成长的时代也是‘宁要无产阶级的草,不要资产阶级的花’的氛围。直到我大学毕业,虽然已是改革开放年间,社会形态已是百花齐放,但花的世界依然没有融入人们的日常生活。我记得我毕业回家探亲时,女朋友去长沙车站接我,我逛完整条五一路,也只能买到一捧塑料花送给她。那个时代还没有鲜花销售,也没有花语盛行。于是造成了我,甚至我们这一代人对花的认知的欠缺,和对花的垂爱的漠然。当然,尽管环境如斯,我的识花还是有些许故事。(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在我读小学五年级时,我认识了一种平凡的花却很诗意的名字。那是一个阳光灿烂的早晨,早读时,我的同桌女孩很神秘地从书包里拿出一个花头环给我看,说“放学我戴给你看,很漂亮”。整整一天她都宝贝似地用书包背在身上,而男孩的我也一整天在寻思如何拿她的花环来恶作剧。在放学前的最后一节课前我果然偷偷地从她书包里拿到了,并在上课前放到了虚掩的教室门上,待刚从师范学校来实习的年轻女老师推门一刹那,花头环就正好落在老师头上,老师吓得大惊失色,同学们哄堂大笑。老师稍作镇静后,用她特有的甜丝丝的声音问:这是谁的?这时我身边响起了一个高亢而尖利的哭声,所有的同学包括我都吓呆了,老师也手足无措了好一会。不过,毕竟老师是新生代科班出身的年轻老师,老师走到我同桌身边,手抚她的头发,把花环轻轻戴在她头上,说这花环很漂亮,并夸赞同桌心灵手巧。花环其实就是用农田里的草籽花扎成的,且扎得稀稀松松的。终于女同学安静了下来,我一颗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而这一节语文课老师也从这种花的学名“紫云英”开始讲起,第一次让我们这些山村孩子接受了关于一种花的科普和文学的启蒙(自然后面的剧情是:放学后老师留下了我和同桌,批评教育和赔礼道歉;第二天上学我亲手扎了两个漂亮的花环和一个罐头做的花瓶,花环一个赔给同桌,一个戴在妹的头上,牵着妹的手无限风光地走在上学路上,而插满娇嫩紫云英的罐头瓶在老师的办公桌上鲜艳夺目;再就是同学尤其是女同学纷纷效仿,把校园外不远的草籽田弄得一片狼藉,校长不得不在广播里大声说不能破坏生产、不能损坏集体庄稼,方才刹住这股风潮。当然这些剧情已与本文无关,因而不细述)。 初高中时期,尽管正处于“千万人挤独木桥,心无旁鹜”的境地,我却意外地认识了海棠花。当时正值高考预考冲刺阶段,我在校园里寻找僻静处晨读,边默记英文单词边沿校园围墙溜达。爬上一个小土坡,在围墙的一处拐角,我惊喜地发现有一株花树静静生长,树上盛开了三五朵粉中带白的花,娇艳欲滴。那个早晨我就坐在土坡上,离花树两三米远的地方静静地看花,忘记了单词,也忘记了即将来临的“惨烈的”高考。后来我悄悄地询问了生物老师,她告诉我那叫“日本海棠”,是海棠花的一种,并告诉我那是学校那个年老的、独身的、曾留学、曾右派的英语老师以前栽种的。再后来我零碎地懂得了“秋海棠的忧郁”,“海棠春睡”的寓意和“花中神仙”的美誉,也道听途说了许多关于校园里这株海棠花与老英语老师的奇闻轶事。 大学毕业后,我分到广西边防一线工作,认识了那时最广为人知、最让边防军人珍爱、最受文媒音乐盛赞的木棉花。这是一种英雄花,在硝烟中顽强开放,向世界召示血染的风采。我认识她是先闻其名后见其容的,而且见面的契机正好是在“十年旱季作战”最后一年的战前“快反实弹训练”中。一个雨雾朦胧的清晨,我随营前指去离边境不远的一线大山脉中开设前方观察所,到达目的地后,营长指示我带我们连指挥排部分人员去开设侧方观察所,他指示目标时说:顺我手指方向300米处有一个小高地,小高地山顶往右两个指弧处有一棵小木棉树,你们就在木棉附近找一处地方设置侧方观察所。从此我就认识了久仰的木棉树,认识了这种南疆英雄花。 当然,我对“识花”的一个奇葩癖好,也是造成我对花见识短浅、甚至孤陋寡闻的主观原因。世间人常依貌取人,我则常“依花识人、依人识花”。也就是说对于以花取名的人,我很容易因为花的美丑而影响我对人的好恶,以及因为对人的好恶而引起我对花的漠视和回避。 在我年少时节,母亲做缝纫师傅带过几个徒弟,其中一个叫“腊梅姐姐”。这个姐姐长相秀美、身材修长,她漂过的地方或你经过她身边总能闻到一线清清浅浅的馨香,且常常是不见其人先闻其清清脆脆的笑声。在我逐渐成长的过程中,我对腊梅花的追逐和喜爱,完全缘于对这个姐姐的喜欢和爱慕。而我对玉兰花的抵触和熟视无睹,直到今年春上才在上海街头初识,也完全是由于在我的职业工作中,曾遇到过一个叫这个花名的女子。那是我因为写作的需要,去一个部门查一份资料,得通过一个叫“玉兰”的管理员借用和登记,然而这个肥硕的身躯上顶着一张扁园大脸的管理员,一张开两瓣肥厚的嘴唇就是一股粗俗、尖利、嘈杂的声音倾泄而出,把我惊得莫名其妙。虽然后来我晓得她并非针对我发无名火,但她的粗鄙低俗和肆无忌惮瞬时让我对“玉兰”这两个字和这两字所名的花,产生了一种介怀与排斥。我一直认为这种花也好看不到那里去。 同样,我对莲的毕生珍爱和仰慕,也全是基于青春期对一个叫莲的少女的情的蒙动。她有一个关于莲的画面感很强的名字,人则青秀而腼腆、朴雅而娇羞,偶与男同学相遇就会于几米远的地方,微低着头,似看还羞地侧立路边,直到男同学过了才会继续她的行走。而她侧立的剪影恰如亭亭玉立于池塘边的莲荷。我翻阅过许多辞典和书籍,查找关于莲和莲花的知识,也熟读了多篇如北宋周敦颐的《爱莲说》之类的写莲赞莲的文章,还特意尝试着用“菡萏”“芙蕖”“慕荷”的笔名写作了一些稚气的诗文。为此还遭致父亲的责难,说我读书不专心,小资产阶级思想严重。但我确实因此深深认识了莲荷、了解了莲荷、爱上了莲和莲花。 识花,由此看来,不仅是为了知道花的名字,了解一些花语,也不仅仅是男人的基本功,在我至少还宣示一种热爱生活、追求美好的生命态度。识花,是人与自然的对话;识花,是生命与生命的互动。当下乾坤朗朗、生态清明,就让我们将“识花”进行到底吧! 首发散文网:https://www.sanwen.net/subject/393295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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