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艾迎 祖母绿晶莹透亮,翠绿欲滴,充满着生命的气息,表示着仁慈、永恒和幸福。虽然我对奇珍异宝不感兴趣,但对祖母绿却情有独钟。因为太昂贵,只好成为一种奢望。 有一天,我突发奇想,我的祖母不就是祖母绿吗?不是祖母给了我幸福吗!我何必去企求外在的东西呢?可惜,在我明白的时候,祖母已经去世15年了。 我的祖母是一个小脚老太婆,十分慈祥。小学毕业前,我一直生活在她身边,享受着她带给我的快乐和甘甜。她为我做好吃的饭菜,领着我走亲戚,给我讲故事,还充当我的保健医生。那个阶段,是我一生最快乐的时光。 她总是那么勤劳,那么善良,想着别人,苦着自己。 她做的水饭特别好吃。她先把黄豆在后锅里炒一下,上一点火色,然后与小米放在一起,用慢火熬,舀到碗里黄黄的,粘粘的,香香的,我每次喝了一碗还想喝。农历二月初十,我过岁(我过生日),她总会做一顿香喷喷、油汪汪的臊子面,不仅有肉、豆腐、红萝卜,还有鸡蛋片,色味俱佳。当时,这算是非常高级的款待了。一般人家常常吃的是粗粮,也有人还饿肚皮呢。有一年,生产队杀了一只山羊,给我家分了7两肉和一点羊血。祖母没挪时分,把肉洗净,剁了一些葱,加了粉条,烙了几个馍,做成了羊肉泡(那时叫喝羊汤),就着蒜吃,不腻,不腥,香味扑鼻。这是我第一次吃羊肉泡,到现在还记忆犹新呢。每年小麦才割完,还没有碾打,她就先提几捆麦,把麦粒揉下来,簸尽柴草尘土,放进碓窝,用石棒槌砸。把砸好的麦仁兑上水,放在饭盆里,用秋树叶和蒸布苫上发酵,做成味道甜甜的甜胚,让全家人尝鲜解渴。(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那时,我的头皮上总有很多白癣,奇痒难耐。祖母看到后,让爸爸把我剃成秃子,她则端起煤油灯,拧开盖子,在左手心倒一点煤油,摸在我的头皮上,接着用火柴点燃,迅速用手掌将火磨灭。这方法竟然十分管用,我基本不痒了,大概病菌被烧死了。 晚上,我喜欢和祖母睡在一起,爱听她讲生动曲折的故事。她讲的王祥卧冰求鲤孝母的故事,使我深受感动。我明白,她给我讲这个故事,就是想让我从小做个孝敬老人的人。她的用意多么深刻啊! 就是这么爱我的祖母,我竟然有一次把她气得流泪了,从此爆出了一个惊人的秘密。有一年的夏天,我中午放学回来,一放下书包,祖母就让我到灶房拉风箱,帮她做饭。但锅底下的烟不从烟囱出,而是从锅眼门冒出来,灶房烟雾弥漫,呛得我和祖母眼睛发酸、流泪。我当时有很大的抵触心理。我在想,为什么别的孩子不拉风箱,我偏要拉呢?联想到我的一个亲戚把她叫娘,感觉里边有秘密。我突然对祖母说,“你不是我亲婆。”祖母震怒了,扬起了巴掌,大声说,“狼吃剩下的,谁给你说的,谁给你说的。”她捂着嘴巴呜呜地哭了起来,还喃喃自语地说,“我27岁进你们家的门,你爸当时才7岁,下雪天连一双袜子都没有…我把他养活大,娶了媳妇…,如今孙子都说我不亲啊!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祖母果然不亲,以前任何人没有对我讲过。 后来,我知道,祖母20多岁时,丈夫突然去世,没办法,留下唯一的孩子,净身出户,来到我家,成为父亲的继母。我好后悔啊!我的嘴怎么那样臭,耍小聪明,在祖母的伤口上撒盐,增加了她的痛苦。 祖母生了一段时间的气,很快恢复了原样,好象从来没有发生过什么不快似的。 光阴如梭,我上了初中和高中,在校住宿,每周回家拿一次馍。我临走时,祖母把蒸馍、烙馍、装了油泼辣子的小瓶子放进竹篮里,有时候,再装一大瓶腌辣椒让我夹馍吃。很幸运,我应届考上了大学,总算没有辜负她的操劳。时隔两年后,弟弟又上了同样的初中、高中。他复读一年后,也考上了大学。为他主要做馍的照旧是祖母。我住校时每顿吃一个大馍,据此计算,我6年吃了4320个馍,弟弟7年吃了5040个馍,总共就是9360个馍,大概可以装几汽车。可想而知,身体并不太好的祖母在13年时间,光为我们两个做馍付出了多少辛苦的汗水啊! 令人伤感的是,在我上大学的时候,祖父和父亲接连去世,这给了祖母多大的打击呀。特别是父亲去世时年龄尚轻,祖母当时昏厥了过去,差一点走进另一个世界。她大概记着我们尚未成人,像一棵青松那样坚强地活了下来。 我毕业后分配在外地工作,考虑到母亲做山庄,祖母一个人在家生活有困难,我依然决然地回到了故乡。每周或隔一周回家一趟,看望她老人家,为她担水,买药。她最常吃的药是安乃近,我每次只买1元钱的,别的药很少买。她很少上县城,每次来,我给她买一碗荞面饸饹,她已经很高兴了,从来不要别的。她逢人就说我和弟弟好、孝顺,我是多么地惭愧啊! 而立之年,我事业无成,小家庭却倒了,我只好和6岁的女儿两人过活。祖母经常牵挂着我,为我操尽了心。有一天中午,我刚把孩子从学校接回来,打开房门,祖母拄着拐棍来了,拿了一大捆鲜嫩的韭菜。她让我去买点豆腐,要给我们包饺子。我说不包了,到外边买点饭算了。但她不同意。我只好去了。回来时,她已经把面和好了,把我的小案板放在地上,案板下面铺了几张报纸,她呢,正脆在地上的报纸上擀饺子皮。我的案板原来是用四摞砖头支撑的,不稳当。她怕把砖头摇塌了,案板放在床上,又怕把床弄脏了,所以才出此下策。我眼睛一酸,差点哭出声。这就是祖母,她想着自己的孙子和重孙日子还苦,所以来看看我们,让我们吃一顿可口的饭。 2002年7月,母亲在山庄上忙,我上班,只有祖母一人在家。邻居发现她有两天没有出门,跑来告诉我,我意识到发生了大事。我急忙回家,撞开院门,进到屋里,看到她倒在地上,身体已经僵硬。一向胆小的我,毫不犹豫,将她抱到了炕上。霎时,我昏天黑地地哭起来,多年噙在眼里的泪水倾盆而下。 祖母就这样悲惨地走了,享年78岁。她用自己的爱养育了我,给了我力所能及的幸福。从来没有因为我不是她的亲孙子对我有所嫌弃,也没有因为给我和弟弟上学做了13年的馍,在我们面前有所抱怨。她这样做,完全是出于对我们无尽的爱。我和弟弟只所以有今天,祖母居功至伟,如果她有一点私心,我和弟弟肯定早就辍学了。 我对祖母绿有奢望,是因为祖母两字镶嵌其中,让我想起祖母,感到幸福与我相伴。祖母是每个人成长的摇篮,会无私地呵护自己的子孙。祖母绿虽然昂贵,必定有价,比拟为祖母,那就无价了。如果再聚会,我还要喝祖母做的水饭,偎依在她身旁,享受她的温暖。愿祖母在地下安康吧! 首发散文网:https://www.sanwen.net/subject/392372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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