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鞋情思 袁彩杰 有句话说得好:一生太长,没有谁会记住生活中的所有一切;一生太短,谁也不能保证什么可以在生命里割舍不了。唯有一种情愫,不受似水流年的羁绊,透过匆匆光阴的缝隙,在回眸岁月的光影里,那份悸动在心中时常涌起。布鞋,就是我忆年少不可或缺的物件。 艰苦岁月里,会当家的女人会把平时裁衣的零碎布头收集起来,把旧衣裳洗干净拆开,再用面粉熬一锅浆糊,放在门板上一层层浆平,阴干后放在阳光下曝晒,揭下备用。将这些进行拼接、裁剪成鞋底状,一层又一层粘贴起来,用一块稍显新些、完整的布作表面。然后用锥子引着细麻绳一针一针密密匝匝地缝成鞋底,这个工序叫纳鞋底。 记忆中,纳鞋底一般在忙里偷闲中完成。女人们在喂饱家人和三禽六畜,麻利收拾好桌头灶尾之后,就会抱一个装着针头线脑的竹萝遛门子,三五成群围成一堆,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张家长李家短,手却一刻不闲着。生产队里开大会,更是纳底做鞋的好时机,一边听生产队长海吹胡侃,一边穿针引线,一双厚实的鞋底在女人灵巧的手中逐渐成形。然后白布做鞋里,黑布做鞋面,以及鞋帮与鞋底的缝合,在零零碎碎的拉呱闲聊中,一双布鞋就这样完成了。 物质匮乏的七八十年代,孩子们总盼望着有一双新鞋。小时候俺家里穷,又是老小,只能穿哥姐穿剩下的“破鞋”。每年冬天脚都会生冻疮,特别是脚后跟,常用旧棉花烧成灰煳在上面,过几天疴疤揭掉都是血淋淋的,又要老方重来,难过死了,那时最渴望有一双棉布鞋了。(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记得小学二年级放学后的某一天,母亲把我叫过来,将脚丫放在马粪纸上,蹲下身用铅笔划下脚板大小的图形,对我说今年过冬前一定给三儿做双棉鞋。生产队大集体没多少空闲时间,母亲多是利用晚上时间给我做鞋。几十年过去了,母亲油灯下纳鞋底的情景仍然历历在目,在昏黄的灯火下,纳着鞋底子,一针一线那么的执著,如此的认真。只听得绳子在“嗤嗤”作响,纳到很晚,会不时打着呵欠,她会揉一揉眼睛,或按一按太阳穴,不时的把针尖在鬓角蹭几下,扎下针,用顶针顶下去,然后又捏住穿过去的针用力拔出来,嗤嗤拉动绳子,一下又一下,用力将绳子拽紧,于是就继续地完成那简单繁重永无休止的机械创作,我带着对新鞋的美好憧憬中进入了梦乡。到了收口阶段,鞋底硬,母亲用“顶针”使劲,经常断针扎出血来。那年冬天,我因为及时穿上暖哄哄的灯芯线绒棉鞋,也彻底告别了冻疮。小时候,小姨给我做过一双松紧带的新布鞋,成了我最稀罕的财产,穿新鞋之初,仅仅是晴天才舍得穿,到了下雨天,多是提着鞋打赤脚走在泥水地里,怕踩湿弄脏俺的鞋。 凭着儿时的记忆和后来岁月的历练,我总认为:那时候做一双布鞋所寄寓的情感价值远远大于鞋的使用价值,每一针、每一线都有意无意地倾注着情感。小大姐巧妙地取得情郎脚板的尺寸,假借父兄的名义“明修栈道、暗渡陈仓”。手艺不是很好,但特别虚心好学,常常是一边纳着鞋底,一边想象情郎穿上脚时的情景,羞涩而甜蜜的笑容便不时的眉眼之间荡漾。在某个适当的时间、适当的地点,情妹妹变魔术般突然从身后拿出一双精制的布鞋,娇羞交给心上人。然后脉脉含情地瞅着情郎将布鞋笨拙往脚上套,结果肯定是不大不小、不松不紧。一股温情从妹妹的眼里传到哥哥的脚底再升入心窝,再回到妹妹的心田,洋溢到彼此的脸上。这些情深意长的场景,只能在历经艰苦岁月老辈人的记忆中,只能在《走西口》四妹妹送三哥哥的歌声中,只能在革命老区人民送给八路军鞋的抗战电视剧中。 脚下千层底,胸中万丈情。亲人即将外出或已经外出,女人多会给他们制一双千层底布鞋,那更是倾注着无尽的思念、祝福,无限的牵挂、期盼,还有深深的担忧。“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一路顺风、早日归来、路边野花不要采等千言万语,都倾注在细而密的一针一线中。男人出门在外,穿上这样的鞋,脚下有了千层呵护,便会身手矫捷,健步如飞;脚与千层底时时亲密接触,自然就难忘出门时的叮咛,办完事后便匆匆往家里赶,归心似箭,决不贪恋,不让家里那口子唱什么“爱上一个不回家的人”。 在“狼多肉少”的现实社会中,世俗女人别说丢弃了做布鞋、烙煎饼等生活技能,而且是待价而沽、坐地收钱,拿不起彩礼免谈,没有房子“哪凉快哪呆去”,有的女人作怪到了结婚那一天还在拿劲,趁机多要些钱物,气得新郎真想把新娘掐死,新闻报道已发生这样的惨案。时代变迁,表达情感方式不可能以鞋为主,追求丰厚物质也没什么大不了,如果能加点含蓄羞涩,不那么“赤果果”多好,我就羡慕、赞许那个“以鞋寄情”的方式,可惜俺没领教过。 布鞋不是什么都好,有时也会成为父母打调皮捣蛋孩子的“工具”,俗称“吃鞋底卷子”,下雨天不能防水、容易烂底,后来人们逐渐把布鞋换成解放鞋,它时髦牢固,还可以防水,可是穿了一天,脚就变得臭不可闻,“把脚丫子砍下来喂狗都不吃”,人们这样形容穿过解放鞋的臭脚。于是皮鞋又取代了解放鞋,布鞋就很少能看到了,特别是皮鞋穿在脚上成了身份象征,如果相亲是带手表、穿皮鞋、骑自行车的青年,成功率在77.7%以上。 我也曾嫌过布鞋“土气”,羡慕穿皮鞋的同学。上高中时,第一次借同学的皮鞋穿,故意走在两个女同学前面“偏能”,虽然鞋小、脚大、有点挤,但“痛并快乐着”,总算逮个机会在异性面前炫耀一把,年少轻浮的作派,现在看来是滑稽可笑,却是人生最闪亮的日子。 在经历解放鞋、皮鞋热之后,人们开始注重自身真实的感觉,寻觅那种透气吸汗、柔软舒适、朴拙自然的鞋。蓦然回首,发现布鞋具备这些品质,布鞋又出现在人们的脚上。布鞋为了生活也在迎合市场,做得千姿百态主、款式新颖, 什么钩花、蕾丝、镂空都有,“美不美、看大腿”,加上丝袜的诱惑加盟、短裙的薄透超短,白美修长、惊艳虏心,让“真假君子们”都忍不住偷窥。由此可见,鞋、腿、脚的有机结合,也是一个女人赢得注视的关键部位,不亚于丰乳肥臀那地方。 这些年,我一般到“老北京布鞋专卖店”买鞋穿,总体感觉比皮鞋舒服多了,因多是布面皮底,还是感到有些捂脚,独处时总是撒着鞋,“鞋合不合脚,只有自己知道”,现代布鞋没有儿时的好,这是一个不容置疑的结论,不管是出于健康保健,还是夹杂乡愁怀旧,都已找不到正宗布鞋,因为会做鞋的人有的逝去,有的做不动或不必做了。 盛年不再来,一日难再晨。孩提时有了母亲的布鞋,记忆的华章平添了许多温馨、期待和感激。消失的布鞋啊,一针一线总关情,永远报答不完的慈母恩! 首发散文网://www.sanwen.net/subject/391772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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