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幸”木渎

壬辰九月的江南，艳阳当空，热风似火，整个儿天地间被炙烤得滚烫滚烫。作家群群主的心儿也热乎乎的，深思熟虑后，他筹划发起了组团去古镇木渎采风，“乾隆六次到过的地方”本来就是一个充满诱惑力的地方。于是乎，在群主热情相邀下，我和老庄两个老头儿，也随着二十来个年轻有为的文人写手，一行人下午出发，屁颠屁颠地乘上旅游大巴，就象那向慕风雅、精于骑射的乾隆皇帝六下江南一样，大呼小叫地扬长而去，晩上先小憩在苏州。

具有2500多年历史的江南园林古镇木渎，位于苏州城西南12公里的灵岩山麓、滨临太湖东侧，作为太湖门户，明清时期为苏州城西最繁华的商埠，所散发的婉约柔美气质和，当年也吸引了向慕风雅、精于骑射的乾隆皇帝效仿祖父康熙“眺览山川之佳秀，民物之丰美”而六下江南巡视，六次都在古镇木渎御码头弃舟登岸，驻跸木渎，与他的老师沈德潜吟诗唱和，与他的好友徐士元茶棋相娱，把酒言欢，寻觅江南的美景、美食和美色。乾隆皇帝在《乾隆巡幸江南记》中说：“予临御五十年，凡举二大事，一曰西师，二曰南巡。”我们一行因得“皇老儿”所以为之，“艳羡江南，乘兴南游”，也随之美其名曰“巡幸”木渎。

一进木渎山塘古街开游，面对如画风景，全副武装的摄影高手群主天涯，对着景点亮出了日不离身的“新式武器”，“咔嚓咔嚓”地忙活起来。星仔则象一个游方高士，长发飘若浮云，山羊胡子一翘一捋，细眼一眯一笑，自顾自地游进木渎香溪去寻根究底了。诗人白马文绉绉的，蓝帽蓝丅恤黑裤，一手拎着个红挈夹袋，一手慢条斯理地摇着一把文化扇，小步慢悠悠的，犹如“祝枝山”闲庭胜步。慧子为了防晒，用一袭巾纶将面部罩得不露馅儿，只有墨镜中露出幽深的目光，我开玩笑说她是雪山上下来的“女飞侠”。最是年届“古稀”的老庄身着圆领黑汗衫，下身是黑色“六分裤”，脚蹬淡咖啡色“运动鞋”，头戴一顶豆沙色“战斗帽”，鼻梁儿上还架了一付黑不溜秋的“大边框眼镜片儿”，手中一把杏黄色遮阳扇摇得呼呼生风，走起路来如马踏飞燕腾腾响，好一副黑老大赶集相势。

山塘老街，就像一轴泛着岁月光泽的历史黄卷，“船娘”载着水乡古老的梦，香溪柳影水波中小船“唉乃”而过。我们老头儿有点怀古伤今，则边观赏边听发生在这里的沧海桑田般的故事。乾隆第一次南巡江浙，在十六年（1751）正月十三日离京后，经过直隶、山东，二月初，渡黄河，经过淮安。然后由运河乘船南下，经扬州、镇江、丹阳、常州至苏州，已是二月底，即赴木渎巡游。风花雪月的巡游之中，乾隆也生出了许多故事

作为姑苏第一水镇，小镇上古宅庭院深深，小桥流水悠悠，其中源于太湖的胥江河为伍子胥所建，东西横贯境内，乃我国第一条人工运河，发源于光福铜坑的香溪因西施在此洗妆满河生香而名。乾隆首次南巡正值初春，御舟经过运河，转胥江，折入香溪，在虹饮山房门前御码头舍舟登岸。幽奇古绝的山塘古道上，二月春风迎面而来，喜好舞文弄墨的乾隆不由诗兴大发，当即口占七律一首：“平楼春日驻姑苏，为问民风岂自娱。艳舞新歌翻觉闹。老扶幼挚远物趋，周咨岁计云秋有，旋察官方道弊无，入耳信疑还个半，可诚万众庆恬愉”。后来，这首七律被当地官员镌刻于碑，置于御碑亭内，与明代怡泉亭两相映照。

木渎明清时有私家园林30多处，现已修复严家花园、虹饮山房、灵岩山馆、古松园、榜眼府第、盘隐草堂等。江南名园虹饮山房是木渎文人徐士元私宅，因门对香溪，背靠灵岩，其“溪山风月之美，池亭花木之胜”远胜过其它园林，又兼园内的璜川书屋为吴氏四代藏书家所置，珍藏了名扬江南的大量乡间文献和宋元善本。所以乾隆皇帝每次下江南游木渎，必到虹饮山房，在这里游园、看戏、品茗、吟诗。刘墉也曾两次下榻虹饮山房和徐士元诗酒唱和，并为主人题写匾额。为了看戏，乾隆特地将“灵岩山行宫”用千年紫檀精制而成的“九龙椅”，移到虹饮山房的花厅之内。笔者有幸坐上享受了一下“正大光明”的感觉，也算不虚此行了。虹饮山房的戏台又大又大，是供皇帝老儿看戏的，因而取名叫“春晖楼”。戏台广场左侧悬挂一面“吉祥十全”大锣，敲一下要自觉投钱一元。海纳袋中虽无零钱，但见无人守管，上前猛敲了几下，就遛之大吉了。虹饮山房圣旨珍藏馆里陈列着由江宁织造的清代顺治、康熙、雍正、乾隆、嘉庆、道光、咸丰、同治、光绪、宣统十位皇帝的二十道圣旨。一品至五品授以诰命，圣旨用七彩绫；六品至九品授以敕命，用的是白绫。其中，乾隆皇帝的五彩圣旨是镇馆之宝。还珍藏了一道慈禧太后的懿旨。圣旨珍藏馆中有联曰：“乐府新调十二钟，仙经已读三千卷”，真真是“宝婺腾辉”了。虹饮山房的“满汉全席”，虽引人馋涎欲滴，但只是可赏而不可食的仿制品。(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木渎四周环山，镇西北有驰名中外的灵岩山、穹隆山、天池山、玉峰山、天平山，镇南有清明山、七子山、尧峰山、凤凰山、花园山、和合山，故有“聚宝盆”之称。相传春秋末年，吴越纷争，越国战败，卧薪尝胆的越王勾践施用“美人计”，献美女西施于吴王。吴王夫差专宠西施，特地为她在秀逸的“吴中第一峰”灵岩山顶建造馆娃宫，据《吴越春秋》载：“阖闾城西，有山号砚石，上有馆娃宫。”（砚石山便是今灵岩山的别称），又在紫石山增筑姑苏台，西施爱月，夫差为了讨好她，又专门在灵岩山为她修建了玩月池，供西施赏月祈福，“三年聚材，五年乃成”，源源而来的木材堵塞了山下的河流港渎，“木塞于渎”之名便由此而来。

当年清康熙、乾隆二帝多次南巡，驻跸的行宫设在灵岩山“吴宫”遗迹一旁，这也许可能与乾隆爱美之心有关。乾隆顺着虹饮山房门前的山塘御道，返回近邻清幽秀奇的灵岩山驻跸行宫。沿御道而上过“迎笑亭” 和“落红亭”（后为避犯忌弘历，而改为“松啸亭”和“迎晖亭”，直达山顶的乾隆行宫旁有梁代建筑灵岩寺，一旁还有春秋时的“馆娃宫”遗迹。风流倜傥的乾隆特意带上六十七岁才中进士的苏州大名士、诗人沈德潜上山同游，并步沈德潜诗韵作七律《灵岩杂诗》一首，诗云：“塔影遥瞻碧汉中，石栈云林有路通。太湖万顷轩窗下，坐辩洞庭西与东。”

位于山塘古街建于明弘治十年（1497）的王家桥（永安桥）北的严家花园为台湾政要严家淦故居，前身是沈德潜归隐的寓所。清道光八年（1828），沈氏后人将此院落让给木渎诗人钱端溪。钱氏叠石疏池，筑亭建楼，取名端园，有友于书屋、眺农楼、延青阁诸胜。光绪二十八年（1902），木渎首富严国馨买下端园，重葺一新，更名“羡园”。因园主姓严，当地人称“严家花园”。严家花园经过三代主人的努力，前后历时二百多年园中一株散发着缕缕幽香的广玉兰，相传是乾隆第二次下江南时，夜宿沈宅所栽，至今仍有几分皇家气派。严家花园中路为五进主体建筑，依次为门厅、怡宾厅、尚贤堂、明是楼和眺农楼。“怡宾厅”匾是孙伯萧题的，正墙挂着一幅“羡园揽胜”图，老庄是个老活跃分子，戴着墨镜的他一手摇扇、一手举着相机四处拍摄，俨然是一副休闲之大家风度。第三进的尚贤堂为外宅，是严府接待贵宾、婚丧寿庆的重要场所，为苏州罕见的明式楠木厅，两边的楠木大柱一人难合抱，据说迄今已有400多年历史。内宅门楼上枋浮雕“云鹤”下枋浮雕“群仙祝寿”。此行去的是女写手众多，有慧子、海纳、潇潇、凡尘、田园等，女人爱好內宅的清音幽韵，则流连于雕楼、亭台、回廊、水榭间的绿肥红瘦之中。

山塘街鹭飞桥东五十步有古松园，字枋为“明德惟馨”，是清末木渎“四大富翁”之一、祖籍洞庭西山的蔡少渔旧宅。蔡少渔与严国馨（严家淦祖父）、郑龄九、徐凤楼三家合称木渎“四大富翁”，原在上海做洋货生意的蔡少渔，发达回乡造屋置地，良田万顷。其建筑布局为前宅后园，宅内各处建筑古朴雅致，雕刻十分精细。“古松堂”为仿明建筑结构，步轩和内四界的梁架上各有四对棹木，分别刻有暗八仙，梁架正中一根方椽上刻有八只琵琶，以喻喜庆欢乐“八音联欢”。古松园的楼厅因檐枋下端雕有十六只倒挂花篮，楼上轩梁又雕有十六只凤凰，有人便称此楼厅为“花篮楼”或“凤凰楼”。后园有一株高逾十米、苍翠虬劲的明代罗汉松，古松园即因此松而名。还有一株枝干挺拔的银杏，粗可盈抱，确实是少见。黄花栈四周是经历了数百年风雨的泰山古松，古松风格对人多有启迪。

沿着木渎的一条老街前行，老街两旁是小桥流水，走不多远有一座坐南朝北、门对胥江的大宅院，是林则徐弟子、洋务先导、道光二十年(1840)一甲二名进士冯桂芬的故居“榜眼府第”，为冯桂芬晚年归隐木渎后所筑“显志堂”，当年春风得意时冯桂芬自题堂名，是冯桂芬接待贵宾的地方。书房“校邠庐”中有清代诗人张船山的对联：“官久方知书有味，才明敢道事无难。”据说冯桂芬在咸丰末年（1861）任李鸿章幕僚期间，他就是在这里完成了主张“采西学”、“ 制洋器”的政论代表作《校邠庐抗议》四十篇，提出“以中国之伦常名教为原本，辅以诸国富强之术”之救国良策。而芙蓉楼，则是主人生活起居的地方。楼厅前砖雕门楼，中枋刻有潘世恩所书“通德高风”四个大字。榜眼府第里有砖雕、石雕、木雕三件宝，还有由八块长一点二米的灵岩山砚石组成的石刻姑苏“盛世滋生图”，原图为清人徐扬所绘。出了芙蓉楼步入后花园有亭轩廊榭，游走了半天也确实累人呢，大家伙正好在荷池旁的水榭里小憩片刻，拍照轻松一下。

由于时间太紧张，对木渎也是匆匆一瞥。古松园西侧的中国刺绣皇后沈寿故居，为徐士元虹饮山房中的小隐园部分，我们一行只是在门口拍了张照片。吴王姑苏台，沈德潜学生、状元毕沅的私家别业灵岩山馆，清代诗人张永夫纪念馆和后唐清泰三年的千年古刹明月寺等景点来不及光顾了。尤其是未去姑苏台，也是此行的一大遗憾。

想当年李太白在《苏台览古》怀古诗中感叹：“旧苑荒台杨柳新，菱歌清唱不胜春。只今惟有西江月，曾照吴王宫里人。”更有清康熙三十五年（1696）五月江苏巡抚宋荦所作的《游姑苏台记》：“独见震泽掀夭陷日，七十二峰出没于晴云皛淼中。环望穹窿、灵岩、尧峰诸山一一献奇于台之左右。而霸业销沉，美人黄土欲问夫差之遗迹，而山中无人能言之者，不禁三叹。”

“巡幸”木渎，原本想探访吴王夫差的遗迹，但匆匆而行，而又无缘登上灵岩山，站在胥台上眺望波涛翻涌的太湖和在这广阔的湖水与天空之间忽隐忽现的七十二座山峰奇特。只好在胥江河边仰望穹隆、灵岩、尧峰等高山，遥想吴王夫差当年企图称霸的事业终成泡影，而绝代美人西施也掩埋于黄土之下，不禁也为之再三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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