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军后勤助理的转型“蛙跳”：“机关里的特种兵”

　　小小写字板见证改革大浪潮——

　　一名陆军后勤助理的转型“蛙跳”

　　彭田　本报特约记者　欧阳治民

　　“实在不行再回来嘛！”

　　2016年1月9日，成都双流国际机场，身高1米84的鄢灿文伸着脖子，目光越过一个个旅客的头顶，看到安检门外的妻子在向他挥手，远远对着他喊。

　　鄢灿文又一次挥手和妻子告别。转身走向登机口时，他心里泛起一缕忧伤。

　　作为原成都军区联勤部军交运输部的一名副营职助理员，鄢灿文头一天接到分流通知，次日就要到南宁报到。他的新岗位，是南部战区陆军后勤部运输投送处助理员。

　　透过舷窗，鄢灿文看到成都渐行渐远。那里，有他熟悉的亲人朋友，熟悉的军区大院。

　　“实在不行再回来嘛！”妻子的话，他一年之后依然字字难忘。

　　是的，家，是一个“实在不行便可回去的地方”。然而，他在大时代里亲历的这场大变革，如同一条奔涌前进的洪流，一路摧枯拉朽，一路激越澎湃。

　　鄢灿文的军旅轨迹，因改革而变。

　　他所从事的后勤工作，因改革而变。

　　他所在的这支军队，也因改革而变。

　　过去一年来所经历的变化，让他刻骨铭心。

　　变，无处不在，从灵魂到肌体。领导指挥体制改革一年来，军队组织架构发生历史性变革，撬动部队的一岗一职、一兵一卒向着“能打仗、打胜仗”聚焦与转型。鄢灿文在改革大潮中经历了人生的重大转折，为我们观察改革、思考改革提供了一个视角和样本。

　　一滴水里浓缩澎湃大潮，一个岗位见证军改春天。

　　追寻本文的主人公鄢灿文“我眼中的改革这一年”，我们感慨：“我”就是军改大潮中的“我们”。套用一句流行的话来说：“我”所站立的那个地方，正是“我”的军队。“我”怎么样，军队便怎么样。“我”是什么，军队便是什么。

　　写字板上的“兵力投送要图”，密密麻麻的文字见证筹划打仗劲头——

　　“忙什么？”“忙打仗！”鄢灿文的话，吓了妻子一跳

　　南宁，给人的印象是“南方”“宁静”。然而，到这座城市工作后，并没有让鄢灿文感受到南宁的安宁与静好。

　　在原军区联勤部军事交通运输部，他负责交通战备业务，拟制各类通知、报表、请示、函件等文电，是他的主要工作内容。

　　原联勤部其他同事的工作业务，也大体如此。机关干部的工作常态，就是“围着电脑、打印机、复印机、传真机转”。“形象地讲，就是‘文电处理站’。”鄢灿文说，那时候一日生活比较有规律，每天能按时回家吃饭，周末能正常休息。妻子对此很满意：“蛮不错的！”

　　不过，丈夫分流到南宁后，她每次打电话给丈夫，鄢灿文常常摁掉电话不接。

　　“忙什么？”“忙打仗！”鄢灿文对妻子说的话，吓了她一跳。

　　鄢灿文的回答并不是玩笑。在运投处办公室，一块写字板立在墙边，上面是密密麻麻的文字和线条。

　　“黑色，标注的是全国各地站点的名称；红色，绘记的是每日运投线路；蓝色，注记的是重要节点、注意事项。”记者被告之，这是鄢灿文在跨区基地化演习中草绘的“兵力投送要图”。

　　那些天，鄢灿文以这样简便形象的方式，每天追踪和记录任务部队的运投动态，每天报告情况、建言献策。处长张劲松也经常对着这块写字板，向鄢灿文明确任务、下达指示，运投处如同一个“运输投送中军帐”。

　　“中军帐”不仅设在机关，还开到了前沿。职能使命的变化，倒逼着鄢灿文所在的运投处靠前筹划、一线作业。某炮兵旅组织跨区基地化训练远程投送，他在现地组织输送，与部队一道逐条对接方案、落实细节。“每次任务都像打仗！”鄢灿文说。

　　“中军帐”不仅立在运投处，还立在后勤部每一个处室。习主席提出“建设一切为了打仗的后勤”，逼着这个新成立的后勤机关“以打仗的姿态谋打仗的事”，机关训练、应急经费保障、军事设施建设等各项工作紧张推进。

　　“中军帐”不仅立在后勤部，还立在南部战区陆军机关每个人心中。成立之初，战区陆军机关既缺作战指挥信息系统、训练场地，又缺办公场所和机关干部住用房。战区陆军党委明确“先保战备、后保生活”，投入近千万元建起指挥训练中心，其“高大上”与“挤着办公、将就吃住”形成鲜明对比。

　　“中军帐”不仅立在战区陆军机关，还立在广大官兵的心中。战区陆军机关处在战和建的结合部，鄢灿文感到，无论是与战区机关或者陆军机关的业务往来，还是与友邻军兵种以及集团军部队的沟通互动，大家以前常挂在嘴边的关键词“搞后勤、管生活”等悄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打后勤、打保障”等新热词。从“管”到“打”，一字之变，折射出后勤改革之变。

　　打仗的急事儿一多，写字板也跟着忙乎起来，满是标注的感叹号、重点线——

　　“上班时倒好一杯水，下班时发现忙得忘了喝，事儿太急”

　　“灿文，跟我串门去！”战区陆军组建不久恰逢春节，副处长刘滨叫上鄢灿文去参谋部“串门”。

　　不过，这次“串门走亲戚”，刘滨和鄢灿文不仅没给人家带礼物，还挨个向别人要东西。在参谋部办公室、作战处、训练处，他们挨个座谈，现场签收各类作战训练工作的规划、方案和计划等文件：明晰职能任务，掌握全年重大演训活动安排，还建立了业务沟通联系，对年度投送任务心里有数了。

　　这次军改，军委明确把“投送”二字写进军交运输机构名称，从过去的“军交运输”部门改为“运输投送”部门。从平稳中性的“运”到动感十足的“投”，更加凸显现代战争速度制胜的理念，更加强化投送的核心军事功能。

　　“过去军区组织重大演训，我们是敲敲边鼓，现在得当急先锋了。”鄢灿文说，以前他们军交运输部门是被军区的训练部门“赶着走”“催着办”，如今则是运输投送处追着训练部门做计划、抓落实。

　　急，是内生动力，也是现实需要。鄢灿文说，铁路、水路、航空输送的运力使用有计划、有规程，需有时间提前量才能协调落实。

　　急，是因为“24小时内运来一个营，远比10天后运来一个师更重要”。“‘全域机动、立体攻防’，陆军转型建设的‘八个字目标’，前4个字说的就是我们的事。”指着战区陆军指挥训练中心墙上的标语，鄢灿文对记者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从一定意义上说是“兵马未动，运投先行”。

　　务战之“急”，让鄢灿文发现，过去按部就班、慢条斯理的办事方式，如今在机关行不通了。

　　今年，陆军从南部战区陆军抽部队参加跨区基地化训练。在演习打响前的这场仗中，鄢灿文和同事与参谋部联合组织部队编报跨区基地化兵力投送方案。经历10多天的反复修改完善，8份方案按时上报。

　　“紧张的时候，上班时倒好一杯水，下班时发现忙得忘了喝，事儿太急！”鄢灿文说。

　　“忙得忘了喝水”，是战区陆军机关紧锣密鼓谋战务训的缩影。环顾自己所在的后勤部，放眼所在的整个战区陆军机关，鄢灿文发现，“白+黑、5+2”的运转模式、“三更灯火五更鸡”的工作状态是常态。

　　打仗的急事儿一多，运投处的写字板也跟着忙乎起来。鄢灿文说，写字板常常一天要擦擦写写好几次，这会儿是“运投要图”，过会儿是任务分工，再一会儿又是重要事项提醒。上面特别标注的感叹号、重点线，催促着他和同事们紧张快干。

　　“我觉得，这是军队应有的状态，军人应有的作风。”鄢灿文说。

　　小小写字板，“包罗”海陆空，投送部署如幻灯片般切换——

　　“拿固定扳手去拧多个型号螺丝，当然有问题，现在得换上活动扳手了”

　　鄢灿文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从军区机关来到战区陆军机关工作后，业务领域大大拓展，甚至跨省、跨海、跨国了。

　　这让运投处的小小写字板，“包罗”海陆空，陆上投送示意图、海上投送路线、空中投送运力计算，以及联合投送纵向指挥关系、横向联络图示等，如同幻灯片一般切换。

　　采访中，鄢灿文接到第41集团军油料运输处助理员胡学军的报告：“船只已途经某海域，将按计划到港。”

　　这是战区陆军某工兵团参加“金龙-2016”中柬两军人道主义救援减灾联合训练的运输投送实时信息。此次国际联训，运投处采取水空联合方式分运，因商业海运的物资采取委托方式运输，他们和承运企业达成了定期通报协议。

　　趋于多样化的运投业务，没有“套路”，全是新路。今年以来，战区陆军参与了11场国际联训联演联赛，跨国投送、远洋投送、军民融合投送、多路联合投送等业务，涉及大量新领域、新业务。

　　和国际投送不同，跨区基地化演习更像打仗。在多场跨区基地化训练和区内演习的投送作业中，部队不同、目的地不同、模拟作战背景不同，每次投送都要按实战要求组织，“都不可复制”。

　　业务领域多样化，工作方式和机制也发生重要改变。

　　以往，军交运输部可协调地方的交通战备办公室、指挥所属的铁路军代处等运投支撑机构。如今，没有了隶属关系，各项工作都得探索新模式。

　　新体制下，战区陆军机关各部门的配合更加紧密。鄢灿文说，从过去的“单打独斗”变成多部门“联合作战”，今年运投处已和参谋部相关业务处联合办理了近20份文件。

　　“拿固定扳手去拧多个型号螺丝，当然有问题，现在得换上活动扳手了！”鄢灿文说，从运投处到后勤部再到战区陆军机关，都面临任务多样化的挑战，都必须探索新体制下“一把钥匙什么锁都能开”的方法路子，每名干部都要实现转型“蛙跳”。

　　“很多时候，都是有目标没跑道，都需要我们这些改革后跑‘第一棒’的去探索，我们的脚印汇集起来就铺成了前行的道路。”鄢灿文说。

　　写字板就是一块教学黑板，求知若渴的目光点燃一场学习革命——

　　“真恨不得长出‘三头六臂’，成为机关里的‘特种兵’”

　　和原军区机关相比，战区陆军机关编制员额只有过去的三分之一，却履行着原大军区的多数职能，每名机关干部都得“一顶仨”甚至“一顶四”“一顶五”。

　　“真恨不得自己长出‘三头六臂’！”人少事多，要求战区陆军机关干部不仅要精通本职，还得是相关工作的多面手。很多处室推行“工作AB角”制，要求不同岗位人员之间“相互备份”。鄢灿文说：“现在的运投助理员，天上的飞机、地上的汽车火车、水里的轮船都得懂，空战、陆战、海战也得懂，成为‘机关里的特种兵’。”

　　“机关里的特种兵”不会凭空产生。战区陆军通过建立夜校、业务学习日、参谋人员集训制度，开展“学研训考评”活动，创办“军事论坛”、业务讲座，组织在职学习、轮岗培训、交叉任职，提高机关干部综合素质，做到“有眼界、知大势，有本事、精专业，有谋略、懂指挥，有魄力、能应变”。

　　组织协调某炮兵旅空中投送业务时，由于空军临时换了运输机机型，鄢灿文根据资料参数编制了投送计划。他心里没底，几经周折联系上了空军某运输部队，核实了相关数据。“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要学的东西太多了！”鄢灿文说。

　　记者查阅运投处的工作计划发现，他们每月都要至少组织一次业务学习，每次安排一人主讲分管业务，促进学习交流，培养业务“多面手”。

　　好几次业务学习，鄢灿文站在写字板前，边讲边画给大家介绍自己分管的运投业务知识，分享工作心得。“你要给别人一杯水，自己先得有一桶水。否则就是浪费大家的宝贵时间嘛！”鄢灿文说，这样的业务交流，既有助于同事互学，也逼着“主讲人”精通业务。

　　这样的“本领恐慌”，传递到了演训场。“南部·陆域-2016”联合实兵演习，针对缺联合指挥人才、缺联合侦察人才、缺联合技术保障骨干等问题，战区陆军组织人员向友邻军种学、向院校专家学、向基层官兵学，“演兵场打响了没有硝烟的学习战斗”。

　　12月中旬，战区陆军机关干部年终军事考核在即，鄢灿文一有空就钻到指挥训练中心，复习巩固一体化指挥平台运用、战役筹划、态势融合、作战文书拟制等知识和技能。

　　“越学越感到无知，越练越感到紧迫！”鄢灿文感慨，在精业务、强能力上，自己一时一刻也不敢停歇。

　　写字板就是一块教学黑板，求知若渴的目光点燃一场学习革命，照亮脱毛换羽的转型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