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一个男人仍然可以打一个女人,酒瓶扎她的眼睛、殴打她的孩子... 不会受到惩罚——只因为他是她的丈夫。” 文章开始之前,我们先来看几条新闻: 2020年7月5日凌晨,杭州来女士在熟睡之际,被自己的丈夫残忍杀害,分尸后分散抛弃,部分身体组织通过马桶冲入化粪池。 2023年5月15日,上海松江一男子徐某令强行闯入岳父母家中,持刀捅刺25岁的妻子伍某青颈部、腹部等处数刀,致其死亡。 2024年1月,谷歌工程师陈立人因杀妻被捕,案发现场惨不忍睹,死者头部遭遇多次钝器打击,身上也有多处伤痕。 在这些令人触目惊心的案件中,女性都无一例外成为了暴力的牺牲者,引发了社会的广泛声讨。 那么,当女性走上杀夫的绝路之时,她们的背后又隐藏了怎样的故事?她们的遭遇和选择值得人们同情吗?
2010年,在长期遭受丈夫的家暴,包括残忍的性暴力后,李彦将丈夫杀死并烹尸 2005年,CCTV的新闻调查栏目播出过一个特别节目,名称是《沉默在尖叫:女子监区调查》。 在节目中,柴静采访了石家庄女子监区里十一位杀夫女犯人,想知道她们因何选择杀死自己的丈夫。 在原本象征着缔结亲密关系的婚姻中,男性失去了生命,而女性面临着重罪的惩罚:十二年、十五年、无期、死缓... 成为她们悔恨和解脱并存的人生宿命。
图片来源自《沉默在尖叫》 而在踏入监狱之前,她们并没有想到,这个世界上有这么多人和她们拥有一样无处申辩、无从挣脱的遭遇......
图片来源自《沉默在尖叫》
“我用菜刀砍了丈夫27刀”
在周围人眼中,安瑞花是个善良、温顺的女人。 结婚的二十年里,她一直隐忍,从不反抗,直到最后一次。 在警方接到报案赶到现场的时候,这个早已千疮百孔的家此刻染上了浓重的血腥气味,地上、墙上全是淋漓的血迹。 警方表示:“死者死的时候还被绳子捆着,浑身是血,血肉模糊。很多杀人案件都是一刀致命,像这样的情况并不多见。”
图片来源自《沉默在尖叫》 一时的愤怒、惧怕与痛苦,冲破了理智的牢笼,暴力造就的恶果已无可挽回。即使5年过去,那一场被描述为“残忍至极”的杀夫案件,其中的细节她依旧回忆不起来:“五年了,我也一直在想,但想不起来。”
安瑞花的丈夫常年酗酒,家中小小的院子里堆满了成百上千的空酒瓶。一喝醉便成宿地闹,家人年长的老母亲和尚且年幼的孩子都深受其害。 出事前几年,一次丈夫发酒疯,用酒瓶砸向安瑞花的眼睛,瞬间瓶子爆裂,啤酒流了一滴,安瑞花的一只眼睛就此失明:“当时感觉眼珠子好像要掉下来了。” 对于夫妻两的相处,小女儿这样评价道:“对待妈妈,爸爸残酷至极。”
图片来源自《沉默在尖叫》 二十年的时间里,安瑞花一直忍耐着,渴求着,希望被折磨的痛苦终有一日能够过去,但她没想到的是,解脱的方式是自己挥手砍下二十七刀。 在法庭上,她承认一切罪行,甚至没有提及自己曾深受家暴的折磨,没有为自己作任何辩护。 事发后,村子里七百多位村民联名请求法院对她免于处罚,其中包括了安瑞花的婆婆。虽然老年丧子已经足够令她悲痛,但她不愿意怪罪长年累月遭受暴力对待的儿媳妇。 她说:“她是没办法了,没办法了呀。”
图片来源自《沉默在尖叫》
“因为你长大了,你死吧。”
即使时间已经过去了8年,豆晓花依旧没能走出那段暴力婚姻带来的阴影。 铁棍砸向丈夫的那一刻,豆晓花感到了一种诡异的复杂情感,她迷茫、害怕、庆幸,且绝望。
图片来源自《沉默在尖叫》 15岁的时候,她被迫嫁给了这个大自己十几岁的男人。她说:这么小就要订婚,我无法想象。 婚后,丈夫不允许她和任何男性说话,女性也不行,就连家人也不可以。因害怕别人挑唆豆晓花离开这个家,于是令她完全孤立,社交关系依数切断。
图片来源自《沉默在尖叫》 他会在夜里把她“吊起来”,用皮带和鞋底整夜地抽打她。结婚八年,她从来没穿过短袖衣服,只是怕别人看见自己身上的伤口。 有时候晚上睡着了,会突然察觉到丈夫拿着一把刀抵在她的脖子上,或是给她一瓶药,让她喝掉。 她活得战战兢兢,却不敢逃走,因为害怕丈夫会报复自己的家人。
图片来源自《沉默在尖叫》 豆晓花感到绝望,她歇斯底里地质问丈夫,凭什么自己受到这样的对待,对方只是说:“因为你长大了,你死吧。”
图片来源自《沉默在尖叫》 1996年6月初七的晚上,那是丈夫对自己的最后一次施暴。 豆晓花回忆说:“好像那天晚上他不杀死我,他决不罢休。” 出于求生的本能,亦或是长久压抑之下的报复,豆晓花拿起铁棍,在丈夫的脑袋上狠命敲了一下,瞬间血流满地...... 但即便身陷牢狱,她依旧不敢相信丈夫的死去,面对镜头有些神经质地重复说道:“他不会死的,他还没把我杀死,他不会死的。”
图片来源自《沉默在尖叫》
“10年前,我亲手枪杀丈夫”
燕青的丈夫是一家煤矿的私人保镖。 怀孕七八月的时候,丈夫拿起枪上膛,有次子弹没拿好,有几颗掉在了地上,他上前捡起了一颗,拿枪口指着她:“我喊一二三,你捡起来。”她大着肚子,颤巍巍地半弯着腰,从沙发底下把子弹一粒一粒取出来。 她害怕极了:“我认为他肯定会开枪的,我觉得我马上就会听见枪响。”
图片来源自《沉默在尖叫》 丈夫想要一个儿子,他明确地告诉自己的妻子,“要是咱们生一个女儿,就掐死她吧。” 燕青说:“那是畜生干的事儿。”
图片来源自《沉默在尖叫》 燕青还是生下了一个女儿,第二天,丈夫当着她的面,神情古怪地走进了女儿的房间。 燕青害怕极了:“我说不出来,我就感觉我和孩子都完了。我看他的手冲孩子的脖子去了,我就拿起了枪,我就给了他一枪。” 作为一位母亲,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除了杀死自己的丈夫,她没有第二个选择。
图片来源自《沉默在尖叫》 等待燕青的,是终生监禁,但作为一个母亲,她不后悔。 “为了我孩子,我死我也值。”
图片来源自《沉默在尖叫》
逃不出的“家” 在中国,更多的家庭暴力潜伏在背光的阴霾里。 根据全国妇联统计,中国2.7亿个家庭中,30%的已婚妇女曾遭受家暴,每年有近10万女性自杀,其中60%是因为家暴。 中国每 7.4 秒就有一位女性被家暴。在这些求助的女性中,求助前遭受家暴的时间最短的是3年,最长的已有40年。 面对暴行,女性展现出了令人发指的惊人忍耐力,平均被虐待35次才会报警。
图片来源自《沉默在尖叫》 很多女性的沉默和忍耐一部分出于对爱和家庭的妥协,另一部分是因为这种暴力现象并不是一触即发的,而是一点一点升级的。 暴力行为通常分为四个不同阶段,从出现摩擦、发生暴力,到施暴者道歉并寻找借口,再到重归于好,如此这般呈现周期性的反复,期间伴随着一次次无奈的忍让和微渺的期待。
暴力的开始,可能源起于一件小事,施暴者情绪失控,使用暴力手段,伤害了对方。暴力之后,每一个施暴者都为自己的行为感到后悔,为自己的暴力行为寻找理由,苦苦哀求,甚至下跪,乞求对方的原谅,并发誓这样的事情不会再次发生。 就像身处监狱的她们都曾抱有希冀,希望自己的丈夫可以真心悔改,痛苦的生活能够获得改变。
图片来源自《沉默在尖叫》 但被施暴者的隐忍和原谅只会助长另一半的“嚣张气焰”,很快,暴力行为会再次发生。
图片来源自《沉默在尖叫》 她们痛苦万分,她们求助无门,离婚、村委会、妇联、派出所,甚至离家出走,换来的结果只是暴力的升级。
图片来源自《沉默在尖叫》 以及更致命的威胁......
图片来源自《沉默在尖叫》 在那种极度的恐惧之下,很多受虐女性的内心只有一个绝望的想法,那就是:今天我要是不杀死他,就会死在他的手上。
图片来源自《沉默在尖叫》 美国国家防家暴热线统计数据称,一个家暴幸存妇女平均要尝试7次才能够彻底离开施暴者。但在这7次的犹豫和等待中,很多女性被残忍地剥夺了生命或是造成了身体残疾。 面对家暴,女性选择反抗的途径不应该只有“以暴制暴”,用自己的人生自由换取报复的快感,她们需要更多法律上的保护、政策上的支持,以及舆论上的关注,例如:简化投诉程序,改善对受到威胁的女性的保护;被判犯有家庭暴力或受到限制令的人必须佩戴电子手镯,防止进一步的打击报复。 其实,家庭暴力泛滥的根源在于社会文化氛围对女性地位和女性价值的漠视,只要性别歧视仍在,女性就仍需承受更多未知的苦痛。
图片来源自《沉默在尖叫》
“一个人都不缺,就是团圆” 在这场家庭暴力的“恶性循环”里,每一个人都沦为了暴力的受害者。 安瑞花的大儿子经常好几天不回家,因为回到家里他就会想起在监狱的妈妈。
图片来源自《沉默在尖叫》 才十九岁的孩子,因为缺少照顾,衣衫破旧,连换洗的衣物也没有。 探监的时候,安瑞花一手拿着一个电话筒,隔着玻璃,泣不成声:“傻孩子啊,你上哪儿找妈妈啊?我知道妈妈需要你,你也需要妈妈。” 虽然身在监狱,但她仍不忘教育儿子:“再难再苦,也要挺下去,做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
图片来源自《沉默在尖叫》 对于孩子们来说,死去的那个男人,成为了谈论的禁区。 她畏惧父亲对自己的伤害,心痛母亲的牺牲,也偶尔想念他对自己微微一笑的片刻温暖。 她说:“他笑的时候……他给你一个微笑的时候,简直就像把世界都给了你的那种感觉。”
图片来源自《沉默在尖叫》 监狱里的豆晓花面临着漫长的刑期,而她的孩子,还在等待着“团圆”。 柴静问:“你知道什么是团圆吗?” 她说:“一个人都不缺,就是团圆。”
图片来源自《沉默在尖叫》 而这些失去生命的男人,在暴力中迎来了生命的终结,他们自食恶果,同样是暴力下的牺牲品。 这些生前诉诸暴力的男人,很多都是村子里最贫穷的人,酗酒成瘾,和人交流沟通的方式除了暴力就是酒后恶毒的咒骂,出于自卑、嫉妒而肆无忌惮地发泄自己的情绪,却没有任何人真正懂得他们内心深处的想法。 就像燕青回忆说:“他总是带着绝望的感觉。” 就像豆晓花的丈夫问她:“你爱不爱我?”豆晓花茫然地问:“什么叫爱,我不明白。”对方一个巴掌扇过来。
图片来源自《沉默在尖叫》 安瑞花家的墙壁上,记录着这样一句歌词:“让爱天天住我家,让爱天天住你家,拥有快乐。”十四岁的小梅喜欢这首歌,她轻唱两句,而后控制不住地流泪,歌声飘散在冬日的风中,讽刺又心酸。 小梅的姐姐十六岁,她说:“我再也不相信男人,他们只有暴力。”
“以暴力摧毁现存的巴士底狱,会让我们在不知不觉中建起新的巴士底狱 。” 那些身陷囹圄的女性们,被迫用“以暴制暴”的方式躲避家庭暴力的伤害,却为此彻底交付了人生的自由。 绵延的暴力不仅指向了倒在血泊中的丈夫,还有饱受创伤的妻子,懵懂无知的孩子,以及孤苦无依的老人,而这份伤害,还可能绵延至下一代。 只有拒绝暴力,良好沟通,才是组建幸福家庭、追逐幸福生活的开始。 |
Powered by Discuz! X3.4
© 2001-2013 Comsenz In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