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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州姑娘布伦娜·卡尼（Brenna Carney）26岁时，在TikTok上看到一位跟她同龄的女生冻卵的视频。 她当时单身，一直有要孩子的打算。 “18岁时，我以为自己会在24岁结婚，26岁生下第一个孩子。” “这个计划显然没实现。” 看了其他女性冻卵的视频，布伦娜突然觉得时间紧迫，也开始研究冻卵的事。 她发现好多宣传资料里都在宣扬35岁之前冻卵的好处，称“可以提高未来卵子的存活率”。 “我感觉生物钟在滴答作响。” 冻卵给布伦娜提供了一个Plan B，让她不用担心随着年龄增长，生育能力下降，或者急于跟一个确定关系，只需要找一个合适的伴侣或者等待合适的时机就好，她随时有卵子可用。 于是2022年，27岁的布伦娜跟她的初级保健医生聊了这件事，随后被转诊到一家生育诊所。 “我经过深思熟虑，但还是有点儿害怕。” 接着，布伦娜的冻卵之旅就开始了，过程并没有想的那么简单。 第一步，她需要服用避孕药。 这是她第一次服用避孕药，药物的影响让她情绪波动很大。 “那一周，我感觉自己疯了。” 第二步是促排卵，布伦娜要连续10天，每天自行注射激素，刺激卵巢使尽可能多的卵子成熟。 接着是第三步，也就是取卵手术。 她会被麻醉，医生会用一根连着导管的取卵针穿过阴道壁，将卵子吸出，并立刻将取出的卵子保存在液氮低温冰柜中。 整个手术过程用不了20分钟，但醒麻药的过程可能需要几个小时。 38岁以下的女性通常每次能取10-20颗卵子，取的卵子越多，将来成功怀孕的几率就越大。 因为冷冻的卵子在解冻过程中并非都能存活，之后的每一步，受精、形成胚胎、存活发育，每个阶段都可能损失掉一部分卵子。 2022年的一项研究显示，如果女性在38岁之前冻卵，之后解冻20颗或更多卵子，有70%的机会能成功生下小孩。 但如果解冻的卵子少于10颗，成功率会下降到36%。 让布伦娜失望的是，她只取出9颗卵子。 “我以为我能取更多，因为我才27岁，身体非常健康。” “有些女性，一次甚至能取25-30颗。” “我做了那么多准备，现在却只有9颗？” 大多数女性都会多做几轮促排卵和取卵，以获得更多的卵子，增加未来怀孕的成功率，但布伦娜不打算再做第二轮了。 因为冻卵着实不便宜，打促排卵针需要2000至5000美元，取卵手术每次8000美元，储存卵子每年要花400至800美元。 如果将来决定使用冷冻的卵子，移植费用还要花3000至5000美元。 而且，除非是癌症患者为防止化疗损害生育能力而进行冻卵，保险一般都不管报销冻卵项目，只能自己掏腰包。 诚然，现在美国的一些雇主会提供资助，比如2016年开始，美国军队的现役女军人可以享受免费冻卵，Meta和苹果公司为女员工提供的冻卵资助达2万美元，但除此之外，大多数人还是需要自己花钱。 布伦娜的医保只报销了看医生的几次诊费，她借了6000美元贷款，妈妈替她交了2000多美元的促排卵费用。 现在她每个月要还200美元贷款，每年还要交600美元储存卵子的费用。 布伦娜跟记者说，她打算只冻卵到36岁。 如果那时候她还没使用这些卵子，就会把卵子销毁，不想在储存费用上投入更多钱了。 整套冻卵流程加上9年储存费用，布伦娜冻卵的总成本将近1.45万美元（约合10.6万人民币），这还没算上贷款利息。 布伦娜是众多觉得自己“时间不多了”的年轻女性之一。 根据美国辅助生殖技术协会的数据，2012年至2020年间，美国冻卵人数激增400%。 一开始，美国生殖医学会只建议要接受影响生育能力的治疗的女性冻卵。 2021年，随着技术进步，该学会认可“推迟生育”也是冻卵的正当理由。 到了2022年，女性可选择的冻卵年限长达55年，比之前的10年有了显著增加。 也是从那时起，冻卵机构开始在TikTok、Instagram等社交媒体平台上大肆宣传，吸引越来越多的年轻女性。 在这些宣传中，他们会放大女性的生育焦虑，警告女性“时间不多了”，越早冻卵越好。 为了赚钱，冻卵机构下了大力气进行营销。 2020年，时任英国人类受精与胚胎管理局监管政策主任艾米丽·蒂曼（Emily Tiemann）做了一项针对冻卵机构的营销调查。 她发现，这些营销策略有几个明显的特征： 首先，冻卵机构的网站上通常不会发布全面的信息。 其次，宣传材料中经常使用具有诱导性的话术，专门针对年轻女性，增加她们的紧迫感。 比较常见的话术包括——“你还没有找到合适的伴侣”，“你在等待白马王子”，“你想掌控自己的生活”。 再次，冻卵机构会搞各种花里胡哨的噱头，吸引年轻女性的注意。 比如2018年，由风投公司支持的冻卵机构Kindbody在纽约开设了第一家“精品诊所”。 2020年，该机构弄了一辆特别适合拍照发Ins的宣传车，在美国全国范围内巡回宣传，提供免费的激素检测来测试生育能力并推销其服务。 还有纽约市的冻卵机构Trellis Health，自称“冻卵界的春分点”，从装修到服务都让人如沐春风。 他们会为顾客配备营养师，一对一制定膳食计划，就跟高档健身房一样。 此外，一些冻卵机构还发现了流量密码，开始在社媒上找网红合作。 比如，当时35岁的网红亚历克斯·斯图尔特（Alex Stewart）在Ins和播客上分享冻卵经验，获得了冻卵机构Ova的大幅度折扣。 28岁网红塞雷娜·克里根（Serena Kerrigan）在纽约的冻卵机构 Spring Fertility冻卵，在Ins上进行付费宣传，该机构瞄准的就是20多岁的年轻女性。 上文提到的布伦娜也看过不少网红发的冻卵广告，甚至连她都忍不住在TikTok上记录了自己冻卵的过程。 冻卵机构鼓励年轻女性冻卵时，经常会鼓吹“冻卵越早越好”，但专业人士表示，这种说法并没有明确的证据支撑。 因为目前的绝大部分研究中，都是把“30岁出头”和“30岁末尾到40岁出头”这两个年龄段的女性作对比。 有些研究发现，35岁以下女性往往比40岁或更晚冻卵的女性获得好结果的几率大，但这并不能说明“越早冻卵越好”。 另一些研究显示，30岁之前冻卵并没有过多的优势。 2015年的一篇论文中说，25岁至40岁都是女性冻卵的最佳时间。 也有研究人员认为，虽然35岁之前冻卵的成功率最高，但综合可行性和成本等因素，最合理的冻卵年龄为37岁。 生育中心ABC IVF的医学主任吉塔·纳尔贡德（Geeta Nargund）博士说， “我一般建议考虑冻卵的女性在35岁之前进行冻卵。” “如果没有医学原因需要在20多岁时就冻卵，我建议你最好30岁出头时再做决定，因为这时的成功几率仍然很高。” 还有一个因素是很多人容易忽略的——实际上在冻卵的女性中，只有很少一部分会真的使用这些卵子。 2023年的一项调查发现，2016年1月到2022年3月期间，在伦敦一家医院冻卵的女性中，只有16%的人回来使用了她们冷冻的卵子。 那大多数人不就白花冤枉钱，白受罪么？！ 原因很好理解，那些20多岁的女性还有大把时间，随时可能遇到合适的伴侣，并自然受孕。 而且，现在很多女性并不急于20多岁就生孩子，越来越多人选择30岁之后再要孩子，她们的时间很充足，到时候再想办法也来得及。 伦敦大学学院妇女健康研究所的社会学家泽伊内普·古尔廷（Zeynep Gurtin）表示， “27岁的女性用不着因为没冻卵而感觉失落。” “现实情况是，大多数女性，更不用说20多岁的女性了，都没有冻卵，不需要冻卵，也不需要考虑冻卵。” “冻卵是一项非常有价值且重要的技术。” “但我们现在看到的是，冻卵被过度运用了，这种技术被宣传为对所有女性都适用，应该把它当成备用方案。” “这绝对不是这项技术被开发的目的，也不是它该有的用途。” 综合这些研究和学者的观点，“越早冻卵越好”的说法貌似就站不住脚了。 归根结底，冻卵机构之所以喜欢抓住这一点进行宣传，就是为了贩卖女性的生育焦虑，好多赚钱。 因为大多数使用冷冻卵子的都是30多岁的女性，越早开始冻卵，储存期限也就越长，机构能收的储存费用就越多。 2018年，加州大学旧金山分校的研究人员在一项调查中发现，六分之一的冻卵女性都觉得非常后悔。 今年32岁的女生张有珍（Yoojin Jang）就发过一段视频说，她后悔30岁就去冻卵了。 因为冻卵对她的身体有影响，导致肌肉流失、脂肪增加，还影响了她的约会生活。 “在第一次约会之前，我会想，‘这个男人值得我注射23次激素吗？’” “我的标准变得荒谬。” 还有上文提到的布伦娜，她亲身体验完冻卵后，对这件事的感受开始变得复杂。 无论将来遇到对的人并自然怀孕，还是找捐献的精子做试管婴儿，她都无法预测未来。 从这个角度来讲，她并不后悔给自己留了一个当妈妈的机会。 但对这件事有了全面的了解后，她也觉得自己冻卵太早了。 “我仍然会这么做。” “只不过会再等一段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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