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好,我是小海,马上年满五十周岁。47岁,我重新走进校园,从一个英国博士转专业读挪威科技大学的硕士;45岁我带着女儿嫁给一个德国人,次年跟着他到完全陌生的挪威生活;35岁那年我带着幼年的女儿赴英读博士,过了一阵着实艰苦的日子。 我的人生经历了好几次起起落落,不过我这个人比较佛系,到谷底的时候我就抛开一切,潜心学习,这一点成就了我,在后来的任何时候都有面对困难的底气。
这是我2023年6月参加挪威科技大学毕业典礼。 我1973年出生在美丽的杭州,家里有一个大四岁的哥哥,我是家里最受宠爱的那个人。家里经济条件稳定,父母优秀,给予我的关爱也很充足。
我的全家福。
小学时的我。 我性格比较文静,不用父母操心。我算是那种又努力又有一点点天赋的小孩,比较自律,学习成绩挺好。高中阶段同学们情窦初开,好些人偷偷谈起恋爱。 当时也有人给我递过情书,我激动又有点恐慌,不知该如何处理,冷静下来觉得早恋不应该是一个好学生该做的事,于是防御性冷处理。同学们背地里说我高冷,其实我在情感关系上很晚熟,不知道如何应对。
青春期时的我,14岁左右。 高中毕业我顺利考上浙江大学,能源工程专业,大四的时候我就被学校推荐到体制内设计院。 头两年,我们这些愣头青都会被安排去基层锻炼,经常风里雨里,在工地爬高跌低现场检查,跟业主方和施工方协调修改方案,我干得很开心,学了很多东西。 别人都看设计院工作稳定,收入好,内行人都知道,这行重男轻女还是蛮严重的,男生得到重用,成长就很快,女生却经常被安排边缘化任务,成长就相对慢。那段时间我在工作中并没有得到满足,还是点小郁闷的。在设计院不被重视的那段时间,我花一万多报了英语培训课程,用学习来让自己有成长的满足感。
这张是1998-1999年,我在设计院时,在电厂工地做工地代表。 8年后,一个民企来挖我,当时我的一位导师在那儿兼任技术总监,他也鼓动我,我就办了辞职手续。那是我第一次叛逆,毅然离开一家所有人都羡慕的单位。不过我不后悔,这次跳槽让我得到前所未有的锻炼,从技术到能力成长飞速。 我担任设计总工,负责整个团队运转,组织好几个亿的项目,统管各个专业的协调,设备招标、技术评标、业主沟通,并与奥地利技术支持方谈判合作,总之从工程进度到质量把控,到解决技术难点,推动设计规范化,全力开火。
左一是我,这是我带领团队在奥地利能源环境公司开展设计联络会议。 这个公司给予我极其自由广阔的平台,虽然一年到头忙不完,但我特别享受那个充实的过程。然而不到三年,公司因为高层内斗,最终人仰马翻。我看到卯足马力意气风发的自己,也看到了战火纷飞兵荒马乱下渺小的自己。 后来我又进到体制内的研究院,研究能源环境和循环经济类的课题。那段时间工作顺利,领导也器重,可是我的婚姻却出问题了。 我刚出校门家里就开始催婚。26岁那年,通过相亲认识他。他很会哄人,做传媒的,也会来事。我在情感方面比较小白,又到了结婚年龄,感觉又很甜蜜(电视剧),相处几个月就结婚了,这一切都为后来离婚埋下伏笔。 我前夫来自安徽,考到北京,又在杭州落下脚,媒体工作看起来也外表光鲜。可是他是享受型的人,好高骛远,总想一夜暴富,一有空就去买彩票,天天盼着中大奖。我是讲求一分耕耘一分收获的人,这种不劳而获的心态和我的人生信条完全不符。我的收入是他的两倍多,我们年纪轻轻就在杭州买了两套大房子,生活很舒适没有一点压力,而我又是个传统女人,从没想过离婚,所以也过了很多年。 我俩的价值观一直有冲突。磕磕绊绊到了第七年,女儿一出生,压力来了,很多矛盾就遮不住了。至此两人的缘分已尽,这一年我33岁,女儿未满周岁就成了单亲孩子。
女儿三个月的时候,我带她在西湖边玩拍的照片。 因为我们没有任何婚前婚内协议,前夫在离婚中拿走了一半家产。有一次倾盆大雨,女儿高烧不退,我无数次拨他电话求助,始终没有接通……从此以后,我决定独自面对和决定孩子所有的一切,对他再也不抱任何期望。 那是我人生至暗时刻,怕父母担心,我经常白天装作没事,却在漫漫黑夜里独自哭泣。我努力学习工作,在各方面顺风顺水,却在婚姻这件人生大事上栽了这么大跟头。 我有种莫大的挫败感,很想换个环境。正在这个时候,英国大使馆教育处来我们单位宣讲留学奖学金的事宜,这给我点燃了方向。我突然想去英国留学读书,一方面提升自我,一方面疗愈自己。
这个是备考雅思阶段,女儿20个月。 在父母的支持下,离婚第二年,34岁,我把女儿交给父母,全力备考雅思。看着孩子生病,两位老人冒雨带她就医,我心里愧疚,几次崩溃大哭。我前后考了两次雅思,第二年,拿到英国诺丁汉大学的环境博士offer。 我的导师建议我去申请csc奖学金。得知我超龄3个月不符合申请条件,我有点气馁,导师却劝我,你不试试怎么知道?听他一句劝,我递交了申请材料。没想到两个月后我的名字竟出现在获奖名单里。而这时我又经历了内心的挣扎,我不确定这条路能否走通,我没有必胜的信念能不能顺利带着年幼的女儿并独自照顾好她。是我的妈妈鼓励我,让我不要放弃,勇敢抓住这次难得的机会。 于是35岁那年,我安排好一切,踏上赴英读博之路,等安顿好之后把女儿接到身边,开启在异国他乡和女儿相依为命的日子。 读博期间,我还参加了全世界各地的国际研讨会议,伦敦、北京、伯明翰、剑桥……在美国旧金山的ISSF会议上,还被荣幸地邀请在大会上演讲。我的研究过程、论文答辩和论文修改都不算一帆风顺。改论文的过程也异常艰辛,最终论文顺利通过。
2011年八月,我和英国同学们一起,他们帮助我很多。 学习上的事,再苦再难我都能解决,但我还是个独自照顾孩子的单亲母亲。女儿来英国时三岁,她在英国期间发过好几次高烧,我一般都是国内带来的中成药加外用降温的方式自己处理。 有一次因为治疗被延误,女儿感冒引发成肺炎。事后回想,急性肺炎在国内是要住院挂点滴10天以上的,做各种检查,而英国医院居然连血常规也不检查。我朋友的丈夫是一位医生,跟他聊起这段经历时,他说感冒多是病毒引起,一般情况医生不会在发病初期就开抗生素,对孩子而言,拍胸片是非常慎重的。言下之意,当时医生的治疗处理过程无可厚非,我不禁问自己:难道是我自己的小心脏不够强大? 不生病的时候,女儿是个懂事的女孩。每当她看到我表情凝重的时候,会很善解人意地说:妈妈,你累了?我做把戏给你看,逗你开心好吗?然后就把两只手撑在床上,脚撑到墙上做倒立,一脸得意地看着我……我一看这架势就忍不住笑,女儿一见这么奏效,更来劲了,吹起牛来:妈妈,我可以单手撑的,你看。然后手一松,哗啦整个人掉下来,我们笑成一团。
我带女儿在英国划船。 现在回想起来,我的女儿就是别人家的孩子:5岁开始自己洗澡、睡觉、穿衣。我熬夜写论文,周末补觉起床比较晚,她醒来之后会自己起床穿好衣服到客厅吃早饭,然后打开电脑塞上耳机,自己看动画片,安安静静一直等到我起床。 她大概知道我比较难,总是尽力配合我。周末白天我忙着写论文,有时她就自己到外面玩,为了让我放心,隔一段时间按照我们约定的信号按长短门铃报平安。周日她会帮我拿个小扫帚小簸箕清扫自己的房间、客厅和楼梯。外公外婆来探亲时,她就充当翻译带领他们去市中心购物。
女儿三岁时在英国诺丁汉大学幼儿园。 女儿是我的心肝,也是我的伙伴,我俩相依为命。看上去是我参与了她的成长,她岂不是也一直伴随我的成长?不知不觉,那些烦恼忧愁,慢慢淡化,这就是女儿带给我的成长,这个小不点把我治愈了。那段时间很忙,很累,很辛苦,却是我们母女最值得骄傲的回忆。 读博回国后,我回到研究院工作。有大半年时间,我的工作岗位悬着未落实,工作被边缘化,我身心疲惫,几近抑郁。换部门后,我也不敢主动暴露我离婚的事,因为在单位聊天时,同事们说过让自己的小孩远离某个单亲家庭同学这样的话题。我担心女儿在学校也有可能承受孩子们的歧视,一想到这些我的心就揪在一起(电视剧)。 直到2015年,我工作慢慢步入轨道。女儿也从数学、语文零基础进步到成绩名列前茅。我开始屏蔽掉外界的声音,把注意力放在自己和女儿身上,开始重整旗鼓。每年寒暑假和长假,我都会带着女儿去旅行,我们的足迹踏遍30多个国家,那是我们十年单亲里的高光时刻。
2015年,女儿8岁,我带她在巴厘岛旅游。 记得有一次我们在瑞士旅游时碰上小偷,重要物品全部被偷了。我和女儿去当地警局报案时,碰到一路浩浩荡荡举着小旗的国内旅行团大妈。她们见我们形单影只落魄的样子就来询问,得知我们遭了小偷,大妈们啧啧,说你要有个男人在身边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这话当时听着刺耳,却是个实际问题,我们中国人家庭和婚姻意识刻在骨子里。读博时,西方人认为我单亲很正常,但是,无论是身价背景和学历素养多好的国人,听到我离异都是一副惊讶或者怜悯的样子,那种感觉让人很不舒服。 因为对爱情和婚姻还有向往,对孤独终老更恐惧,再加上家里催,读博回国之后,我开始了断断续续线上线下漫长的相亲之路。我在国内几个线下机构花大钱注册了会员,红娘假装热情,但她们其实很清楚,在杭州这样女多男少的城市里,像我们这样三十多岁、四十多岁的离异带孩女性是特别困难户,我的博士身份也是致命短板。 相亲时,国内某公司老板问:你怎么这么朴素?我应酬很多,要带着夫人出席各种饭局宴会,希望夫人光彩照人。某中医院主任医师说:什么?你在英国读博士?那不算女人,是第三类人。还有人提出先生孩子再结婚,好像要找生育机器。有些人自己并非优秀,一听我离异带女,立马有优越感了,冷嘲热讽的。我也聊过几个外籍华人,我没想到,在外多年,这些同胞也没有改变他们对女性、对婚姻的态度。 国内的婚恋市场对三四十岁的离异女性并不友好,我不愿意我的父母和孩子受到一丝一毫委屈。无奈之下,我只好转战国际相亲网站,在那里我也碰到过“花心苹果”和渣男,但最终还是碰到了那个靠谱的他。开始我们网聊了几个月,后来他往返德国杭州很多次,一次次夯实我们的感情基础。
他来杭州时,带他到我的中学和大学参观,后面是我的浙大母校的毛主席像。 他是德国人,第一次来杭州,他找了个我家附近的公寓,然后自己跑到街道派出所去登记。他认真地说,他查过中国相关法律,住在私宅而非酒店需要自己到当地派出所登记。好吧,遵纪守法的德国人。每次他漂洋过海来看我,临行前都会执行一个时差递减的闹铃系统,每天提前15分钟睡觉和起床,直到启程那一天临晨4点起床,他说这样可以基本克服时差,可以以更好的状态来与我相处。 他也很浪漫。即使人在千里之外,在一些重要日子,他会在网上订好花,写下心里话,快递到杭州的家。一年夏天去奥斯陆游玩,路上突然下雨,我们去博物馆避雨,女儿看中了一个骨头项链。他悄悄问我,要不要给孩子买?我说好的,正在打折,蛮划算的。他就进去买,付钱时,我跟到柜台,发现橱窗里有一对红色耳环很漂亮,就问店员拿出来看,询问什么材料做的?不过有点小贵,没打算买。他示意让我回去看着孩子,不要让她发现。付完钱后,他悄悄把骨头项链塞给我。 过了几天,他突然拿着个小袋子,噗咚跪在我面前,吓我一跳,说今天是七夕节,有礼物送我。我接过一看,原来是那天我问询的那对耳环。
红坠子耳环,我一直珍藏着。 他喜欢钻研,大学是机械专业出身,但他的工作却是IT,然后边做边学,边学边做。他还自学了哈佛大学的网课,还找到能源环境和气候变化方面的网课资源推荐给我。 而且他的爱好很有趣,他喜欢做手工,什么羊毛手套、羊毛帽子、羊毛靴、皮鞋、皮夹都会做,看得我目瞪口呆。第一次送我的礼物也是他亲手制作的,世上独一无二的刻着我名字的皮夹。看着他做手工时专注的样子,我的眼睛里不禁闪烁起好多小星星。
缝衣服的老公,他的衣服都是缝缝补补,有的穿了十几年。 有一天我很惊讶地发现,我的一条绿色连衣裙领口掉落的纽扣被悄悄地缝好了,我问他,是你缝的吗?他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想你比较忙,所以……我忍不住笑起来:我家来了一个田螺姑娘啊!他立马反驳说:你们中国人总是预设助人为乐的角色是女性,我们欧洲人心目中助人的角色可都是男性。我不可否认:嗯,这样的传统挺好,我喜欢。 当然他也有很多我们国人看来是缺点的地方,比如特别“抠”,有些东西已经很破了还要手工修修补补用很长时间。而且他特别喜欢买二手物品,在国外有很多人认为用二手物品是环保,又省钱还可以避免很多污染。 虽然我是环境方面的专业人士,但这方面他比我做的好,他的衣服多是纯棉质地,有的穿了十几年还在穿。他说化学合成衣物会分解成很多很小的分子颗粒,最终经过循环最终还是会回到我们人类身上,这一点我深表同意,因此,他的缺点也变相成为我眼里的优点。
三个人都很逗比的样子。 女儿和他相处也很自然,俩人第一次见面是在杭州,当时女儿11岁,他还是一脸大胡子,看上去和我年龄相仿。第二天我带他理了发,刮了胡子,再次见面时,女儿惊呼“这小鲜肉就是昨天见过的那个老外?”惹得餐厅里人人侧目,他倒不在意,还很乐呵的样子。 女儿和他在一起一点也不拘束,这可能与她的经历有关,从小经历丰富,她早就成长成一个大方活泼的孩子。不过他也是个好相处的人,他经常给女儿补课,帮她搭建装备做小实验,还教她滑雪。
2019年我们注册结婚并拍了婚纱照,当时我已年近46周岁。 相处两年后,我对他越来越依赖,我俩终于走进婚姻。婚后第二年我跟他一起来到挪威。 我和女儿初到挪威正值欧洲疫情暴发。我原本计划中国、挪威两地来回跑,因为一场疫情打破了美好的计划。 更严峻的是女儿在挪威的学习遇到很多想象不到的挑战,短短三年时间,辗转4所学校,非常需要我在身边鼓励支持。于是我一边做着国内的远程工作,一边开始在当地寻找机会。那时才慢慢了解到,挪威找工作很看中本地教育和工作经历,而且一般需要2-3个挪威本地推荐人。为了有更充实的生活更好的自我价值体现,我又想起了学习,经过考虑,我调转专业,在挪威重返校园读硕士。 申请硕士,6月初居然收到学校的拒信邮件,说我没有被录取。我真的不敢相信自己堂堂一个博士生居然连硕士都申请不到?老公也觉得不可思议,怀疑是不是学校IT平台出现问题而导致误发的邮件。 当晚我给负责硕士项目的老师发了份邮件。首先阐明,从教育背景和工作经历,我觉得自己的竞争力很强,所以对这个结果感到惊讶,然后提问了两个问题,一是询问录取的评估标准是怎样的;二是询问符合要求的申请者有多少个。 第二天下午又收到学校的邮件说我被录取了。我和老公面面相觑,不确定是我发信询问的缘故,还是系统纠正的结果。于是,我又给那位老师发了份邮件。半小时后收到老师回信,说他重新审核了我的材料,我完全符合第一轮录取的资格,并向我真诚道歉,期望8月能见到我。 一方面我对这戏剧化的转变,感到无比惊讶,对第一轮评估的疏忽,感到无法理解;另一方感动于老师坦承失误的真诚。就这样,在年近48周岁的时候我重返校园,在挪威科技大学(NTNU)读硕士,和一群可爱的年龄可以当我孩子的同学们一起上课讨论做方案。 我一边读书一边兼职,一边读挪威语,面对大量专业术语和复杂计算考试,焦虑、忐忑,但收获新知识新技能和新朋友更使我快乐。半年后我幸运地有了一份挪威著名研究院的兼职工作,再半年后我得到NTNU教授的一份研究助理的工作。这样一边读书一边工作两年后,即将年满50岁的我拿到NTNU研究员的Offer,新的旅程又开始了。
这个是我在挪威读硕时的实体学生卡,学校还会授予一个电子ID身份卡作为学生证明。 我在申请博士奖学金时,遇到了超龄问题,在申请硕士时被拒,这些问题最终都解决了。所以我们遇到困难时,不妨勇敢去尝试和询问一下,请记住这句话:You will never know if you do not try(如果不尝试你永远都不知道)。 现在我和女儿跟老公一起生活在挪威,女儿也在这里上学。我和女儿十年单亲的日子里,经历过各种磨炼,她也在迅速成长。这个小女孩如今已经长成婷婷少女,在国内我们三人走在路上会被人指指点点,有些人当我们的面说,“女儿眼睛好像爸爸的...”我们开始尴尬,后来坦然了,这样挺好,相处几年,他俩的感情早就像一对亲生父女一样了。 回首过往,我从乖乖女到中年叛逆,经历了跳槽、离婚、赴英读博、再婚、移居挪威、高龄重返校园……每次新征途遇到低谷时,我都靠着学习成长充实提升自己,慢慢走出低谷。我希望女儿以后遇到挫折时也不要放弃,坚持前行。 孩子学成之后,我计划回到中国生活。相比挪威,我更喜欢杭州,杭州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有我亲爱的父母,生活便捷,风景优美。但人生很奇妙,谁能知道下一颗巧克力的味道是怎样的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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