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洲，能否成为瓦格纳的“免死金牌”？

　　距离俄罗斯瓦格纳集团“兵谏”结束已过去数天，在俄罗斯，这一事件的影响仍然在发酵之中。事实上，受到震动的不仅仅是俄乌战场，非洲大陆也感受到了其扬起的涟漪。

　　虽然普京、普里戈任、卢卡申科等当事方先后发声，但瓦格纳集团的最终命运依然没有明朗，可以肯定的信息是，其部分人员及装备将随普里戈任转移至白俄罗斯，以某种组织形式继续活动，但瓦格纳集团这一实体本身，大概率将面临解体并淡出俄乌战场。这就产生了一个问题，即海外的瓦格纳佣兵，尤其是非洲的瓦格纳余部在此情形下将何去何从。

　　6月27日，普京在公开讲话中承认，瓦格纳集团完全由俄罗斯政府资助，对于国际社会而言，这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但也不完全是事实。因为除普京政权直接给予的经济支持外，瓦格纳集团也通过在俄罗斯以及海外的各类经营活动为自身造血，其中最为重要的就是对非洲各类自然资源的攫取。

　　就在普京讲话当天，美国国务院宣布对俄罗斯、阿联酋、中非共和国的四家公司施加制裁，指其“涉及非法黄金交易，以对瓦格纳集团提供资金支持，并维持与扩大瓦格纳集团在非洲与乌克兰的军事力量”，也从侧面佐证了这一事实。

　　经营多年根基深厚

　　瓦格纳集团在非洲大陆的活动，最早可追溯至2018年，中非共和国是其进入非洲的首站。中非政局长期动荡，是全球最不发达国家之一，但黄金、钻石、木材等自然资源丰富。目前，瓦格纳集团至少在中非部署了1500名雇佣兵，主要为政府军提供训练、反恐等方面的协助，并直接听命于中非共和国总统图瓦德拉，成为其事实上的私人安保力量。

　　正是依靠瓦格纳雇佣军的支持，图瓦德拉才得以在2020年的一场政变中挫败对手，保住政权。与此同时，由瓦格纳集团控制的钻石城（Diamville）公司通过暴力胁迫等手段强行从中非私人矿主手中收购钻石，并将其走私至海外，累计获利数千万美元。

　　以中非共和国为跳板，瓦格纳集团先后将触角伸入利比亚、苏丹，为利比亚东部政权领导人哈夫塔尔元帅、苏丹前领导人巴希尔、民兵领导人赫梅蒂将军等提供支持，深度参与到利比亚内战以及目前正在进行的苏丹内战当中。

　　●普里戈任的身影出现在2018年底利比亚武装部队最高指挥部发布的访俄视频当中 / 视频截图

　　与军事活动相伴随的，是瓦格纳集团经济版图的扩张。在非洲第三大黄金生产国苏丹，已被美国列入制裁清单的梅洛黄金公司（Meroe Gold）是该国最大的黄金生产企业之一，据信由普里戈任直接控制。其生产的黄金一部分通过阿联酋的关联公司流入国际市场，剩余部分则被运往俄罗斯。

　　在盛产石油的利比亚，瓦格纳集团的佣兵进驻了东部一些石油生产设施，并利用哈夫塔尔元帅控制区内的空军基地作为在非洲的物资、人员运输枢纽。

　　2021年马里政变与2022年布基纳法索政变为瓦格纳集团在法语非洲的进一步渗透提供了机遇。由于受到西方社会与西非联盟的制裁，以及内部分离主义势力与恐怖组织的威胁，政变后的两国不约而同地转向俄罗斯寻求帮助。2021年政变后不久，瓦格纳即与阿西米·戈伊塔（Assimi Goïta）领导的马里军政府签订了安全服务协议，同年11月，瓦格纳集团的雇佣兵被正式部署至马里，该协议的存在，得到了俄罗斯外长拉夫罗夫的确认。除对马政府军进行训练外，瓦格纳雇佣兵也直接参与到了马中北部地区的作战行动中，2022年3月27日至31日，马里政府军对莫普提大区穆拉镇（Moura）的伊斯兰马格里布基地组织发动袭击，造成三百余名平民死亡，瓦格纳军人即出现在了这场战斗中。

　　也是在获得瓦格纳集团的安全保障后，马里军政府面对外部制裁压力态度转趋强硬，最终迫使在马里执行反恐任务的法国驻军于2022年全部撤离，并在本月对联合国马里多层面综合稳定特派团提出结束维和任务的要求。

　　与马里境况类似，布基纳法索军政府也与瓦格纳集团建立了密切联系，虽然瓦格纳佣兵在布国的存在尚未得到官方确认，但2022年底，加纳总统纳纳·阿库福-阿多（Nana Akufo-Addo）称，已发现瓦格纳集团人员在加纳与布基纳法索接壤地区活动，且瓦格纳集团自布基纳法索政府获得了一座矿山的开采权作为其酬劳。

　　在此次“兵谏”之前，瓦格纳集团在非洲的活动始终受到俄罗斯政府的大力支持，瓦格纳集团在苏丹攫取的黄金，即依靠俄军的运输机进行运输，瓦格纳所使用的军火，也主要依靠俄政府供给。一些瓦格纳驻非人员还获得了官方身份，以利于其进行公开活动，瓦格纳集团在中非共和国的负责人德米特里·西蒂（Dmitry Syty）即担任班吉俄罗斯文化中心的负责人。

　　另一方面，瓦格纳也在俄罗斯对非战略中承担了“马前卒”的角色，为俄罗斯政府建立起一系列战略支点，在俄乌战争中，这一作用进一步得到凸显。以苏丹为例，2019年瓦格纳集团进入后不久，俄罗斯军舰即获得了红海沿岸港口的停靠权，2022年2月24日俄乌战争爆发当天，赫梅蒂率领的苏丹军事代表团正在俄罗斯访问，战争爆发后，代表团依旧在俄罗斯停留了近一周，按原计划完成访问并达成一系列合作协议才返回苏丹，此举被外界广泛视为苏丹官方对俄罗斯的支持。

　　可以说，在非洲一些国家，瓦格纳集团与俄罗斯政府已经形成了一体两面的关系，瓦格纳依托俄罗斯政府对在非活动提供支持，同时为俄罗斯获取战略利益，在本地民众和官员眼中，瓦格纳就等同于俄罗斯。

　　恩断义绝后，业务怎么办？

　　了解到这层关系，“兵谏”后瓦格纳驻非佣兵的动向就很值得玩味了。

　　在事件刚刚平息的6月26日，俄罗斯外长拉夫罗夫即出面确认，俄罗斯在马里等地的军事教官仍将继续他们的工作，并称瓦格纳在非洲的工作“很好”。而到目前为止，驻扎在马里、中非等国的瓦格纳集团人员仍然照常活动，并未受到限制。

　　但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6月28日，有报道指至少四名瓦格纳成员在叙利亚被捕，分别为在叙利亚西南部城市苏瓦伊达被俄军警逮捕的瓦格纳某支队伍的负责人，以及在叙利亚赫梅米姆空军基地遭到逮捕的三名瓦格纳高职衔指挥官。

　　多方消息渠道分别报道称，近日位于叙利亚代尔祖尔、哈马和大马士革的瓦格纳办公室均被警察上门拜访，尽管瓦格纳另一个创始人乌特金少校出面否认了其组织成员在叙利亚被捕的消息，仍有报道指向叙利亚正在开始针对当地的瓦格纳网络进行调查和打击，还传出了叙利亚的“瓦格纳”成员将与其部署在乌克兰战场的同僚一样，被要求与国防部签订新的合同的消息。

　　与之同时，俄罗斯国内亦传出“特别军事行动”副总指挥苏罗维金失联甚至已经被捕的报道，如果考虑到普里戈任与俄国防部长绍伊古的恩怨正开始于叙利亚，而其与苏罗维金的深厚私人关系的可考来源，也起于在叙利亚的并肩作战，如今在瓦格纳全部业务版图中，叙利亚获得莫斯科的特殊注意力似乎也有迹可循。

　　而在叙利亚之外，俄罗斯显然不愿将这场兵变的后果扩散到更多地区，《纽约时报》在6月29日报道，在6月24日的叛乱平息后仅几小时，俄罗斯外交部官员曾致电中非共和国总统图瓦德拉，向他保证克里姆林宫与普里戈任之间的问题“已经解决”，部署在中非共和国的数千名瓦格纳士兵将留在原地，并且俄罗斯将继续在非洲寻找新的安保企业。

　　●2019年五一节期间，瓦格纳雇佣兵守卫中非共和国公开活动贵宾席 / 网络

　　截至目前，莫斯科所提出的，瓦格纳成员应改与国防部签订新的合同的要求，也没有扩展到非洲部分的迹象。

　　从这些信息来看，虽然普里戈任与普京政权协议的全貌仍未可知，但瓦格纳集团在非洲的业务多半将会被保留下来，甚至仍将由普里戈任控制并保持瓦格纳集团的名称，而代价则是其继续配合俄罗斯对非战略并维护普京政权在非利益。一方面，目前俄罗斯政府已将大部分资源投入乌克兰战场，如果不再倚靠瓦格纳集团，其将很难有足够力量维持目前在非洲的战略态势，另一方面，与瓦格纳集团分道扬镳，也将把俄罗斯的内部矛盾暴露在非洲盟友面前，削弱他们对俄罗斯的信心，甚至促使其转向与其他外部力量结盟。

　　并且，瓦格纳多年来在非洲经营的势力范围和人脉关系，也使得他们在这些战乱国家的业务并非能够通过派驻其他人而简单予以取代。

　　换言之，非洲余部也许会成为瓦格纳集团的”免死金牌”，毕竟普京与普里戈任虽然已经恩断义绝，但在非洲这片土地上，也只能依靠彼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