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公认的美食之都。 长久以来,美食是统一香港市井文化和精英文化的纽带。 在中环打工的高级白领,也能吃到苍蝇哥落魄街头卖的鱼蛋。
普通百姓,攒钱也能去酒楼吃个奢华大餐。 李嘉诚在茶餐厅打工的故事,我们也听了一百来遍。
而所有人闲暇时光的惬意,都能在一顿打边炉中得到充分升华。
但他们统统有些过时了。 香港现在最流行的饮食,是“两餸(sòng)饭”。 “餸”在粤语里是“下饭菜”的意思,两餸饭,顾名思义,就是“两菜一饭”。
其打饭形式有点像大学食堂,摊位设立在街边,随打随走。
两餸饭的价格,从17港币到80港币不等。
两餸饭,在香港异常火爆,地图上密密麻麻的都是售卖两餸饭的店铺,数量超过485家,而香港的麦当劳数量,加一起也只有245家左右。
两餸饭,现在可以说统治了香港绝大部分食客的消化系统。 甚至说,已经成了这一时期香港饮食文化的代表。
饮食之王两餸饭 饮食文化,素来是衍生文化,单纯的吃喝往往不足为奇。 两餸饭的火爆,从各个新闻的切面可以观察到。 比如有港媒报道,大陆老年旅行团来香港,特意安排了一站景点,是体验香港的两餸饭。 一群戴着小红帽的老年人在大街上一字排开,接受香港美食文化的洗礼。
峰哥时隔三年出境香港,第一顿就慕名品尝了“户户餸”的两餸饭。 苦瓜煲鱼柳、萝卜炖牛腩再送个无糖可乐或芬达,只要32港币。
美国驻港澳总领事Greg也去买了份两餸饭,还发了脸书,认为其实惠又好味。
当然,由于两餸饭价格较为低廉,有些人认为其并不适宜作为约会的场合。 选择跟女网友在两餸饭见面,就等于在超高性价比的同时,获得了超低的成功率。
而两餸饭的主战场,既不在旅行团的猎奇之旅中,也不在博主的尝鲜范围内。 两餸饭是属于老百姓的吃食。 在大埔,有一家叫“玲珑巧点”的两餸饭门店,因为其主推蒜蓉开背龙虾,还只卖45港币,每天早上6点就有人在门前排队。
不到20㎡的店铺,每天能卖900份快餐,年销售额接近一千万港币。 据店铺老板Alex介绍,店铺每天营业12个小时,而他每天的工作时长在14个小时左右。
Alex最爱说的一句话就是“货如轮转”,认为只有经常更换丰富的菜品,店铺才能一直走下去。 正如川渝火锅的精髓,不在涮啥,而在于底料熬制时的丰富味觉层次。两餸饭的精髓也不在于一味地追求便宜,而在于相对不错的菜品。
两餸饭属于混合菜式,既有国际地区的菜品,比如东南亚地区的菠萝炒饭、芒果沙拉、韩国烤肉片、法国红酒炖牛腩, 也有粤菜中传统的叉烧和蟹柳蒸水蛋、清炒菜心等。
不同于粤菜注重食物本味的特色,老百姓评价两餸饭菜品的唯一标准是: 汁水够不够多 汁水多,代表着可以拌饭,下饭。 在香港网络上关于两餸饭菜品喜爱程度的评选中,最受欢迎的菜品是鱼香茄子,因为里边有肉沫,拌饭很好吃,其次是咕噜肉。
而看似豪华的清蒸鱼,因为反复加热,肉质越来越糟,老百姓非常不喜欢。 另外,老百姓还喜欢椒盐猪手,因为肉多,味道足。
在香港消费两餸饭的主流群体,一是工薪阶层,二是学生群体。 因区域不同,消费的主流群体也不同。 比如在油塘,由于周围有大量工地,所以来消费的是泥头车司机、建筑工人、建材工厂工人。
中环附近,则多是过来吃午餐的普通白领。
或是附近的环卫工人和餐馆职员。
而学生群体,则扎堆在周末出现。
这两类群体,虽然空间上不常在一处聚集,但他们选择两餸饭的理由都是一样的: 平(便宜)
两餸饭到底多便宜呢? 2021年,香港中环最后一片土地,新海滨三号用地,以508亿港元的价格被拍下,换算成人民币,约417.66亿元。 香港中环还座落着汇丰总行大厦、皇后大道、兰桂坊、香港大会堂。 而在这里,你能用25港币买到两菜一饭。
·中环两餸饭店铺 有的食客评论:“好感动,周围别的店都特别贵,两餸饭很有人情味。”
以香港白领中午的快餐,著名连锁品牌大家乐的价格为例,一份只有一种菜的猪排饭要44港币,还没有饮料。
考虑到香港的收入水平悬殊,我们用基层老百姓的收入衡量两餸饭的价格,在时薪65港币的情况下,差不多一小时就能满足一天的两餸饭消费。
所以两餸饭也被称为“穷人恩物”,或者“粮尾救星(粮尾意为工资青黄不接时)”。
民众对于两餸饭的态度,可谓是极其支持。 你打开地图搜索两餸饭餐厅,得到的评论大多是赞扬和激励。 比如有一家叫“香港人两餸饭”的餐厅,老百姓是这么评论的,太好吃了,给的太多了,大猩猩来也吃不了。
在这里,你看不到对食物的严苛批判,只有三项全5星的大为赞叹。 性价比上去了,好评也上去了,一如22万的雪铁龙C6都是毛病,12万的雪铁龙C6全是优点。
有人认为,中环打工的,吃这个就完事了,30块3个菜。
由于民众太过于喜欢两餸饭,在脸书上甚至出现了超过100000人关注的香港两餸饭组。
这个小组的原则就是,每天分享身边优秀的两餸饭店铺,批判质量下降的店铺。
比如有人说这家惠康对面的店,肉饼又小又不新鲜,下次再也不来了。
老街广润的盒饭,份量缩水了,以前打的饭都会满盒。
或者哪家两餸饭店铺能薅羊毛,免配送费。
而以上的一切,在五年前的香港是相对少见的,两餸饭是作为疫情副产品出现的,进而成为香港饮食主流。
两餸饭出现的必然 在上一个十年,网友们热衷于讨论,为啥香港警匪电影里,黑帮大佬总喜欢在警察局吃盒饭。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在2003年“非典”之后,两餸饭也在香港流行过一阵。 饮食是时代文化最直观的反馈,新冠肺炎疫情期间,香港不让堂食。 海鲜酒楼、蛋糕店等餐饮产业,为了生存,不得不转行做可以打包带走的两餸饭。 比如前文提到的Alex,其实本职工作是一位点心师,由于疫情失业,不得不转行做盒饭。
跟他合伙的有同样失业的单亲妈妈和他的点心师同事。
kitty曾经是一家海鲜酒楼的老板,目前也在经营两餸饭,她认为简单便宜的两餸饭是趋势的必然,而且经营起来比酒楼简单,即使以后也不会做回酒楼了。
而推动两餸饭出现的直接原因,则是疫情期间那些无处吃饭的香港打工者。 比如70多岁的洪奶奶,每周7天从早上7点到下午3点要打扫公共厕所,上午11点停下来吃午饭。 由于无处吃饭,她只能拿出打包好的饭菜,坐在厕所外的长凳上吃。 一些老人,尤其是户外工作的老人,中午吃饭只能在垃圾堆旁边对付一口。
那些建筑工人,还要自己准备饭菜,然后坐在工地外围吃。
另一方面,2022年,香港的失业率高位升至5.4%,收入锐减的打工者不得不寻求更便宜的吃食。 在曾经的香港,白领中午的午餐,通常在大家乐、大快活、茶餐厅、M记(麦当劳)解决。 大家乐的鸳鸯炒饭经典套餐,需要36港币。 所谓鸳鸯炒饭,就是番茄炒鸡柳和滑虾仁的组合,看起来远没有两餸饭简单直接。
大家乐的单拼叉烧饭也要39元起,只能吃一个菜。
大快活的蒜香排骨和鱼香豆腐套餐,价格为42港币,只有寥寥几块排骨。
但两餸饭并非无敌,其最大的敌人是不断上涨的物价。 在油麻地的著名两餸饭名店权发小厨自2021年10月开店至今,原本36元的两餸饭和45元的三餸饭去年8月分別加至38元及48元; 而今年3月,两餸饭和三餸饭再分别加至40元及50元,涨幅约5%,两年内累计分别贵了4元及5元。
据店主陈小姐解释,香港目前食材价格大幅上涨,比如鸡蛋,以前是200多一箱,目前是340元一箱,淡奶由最初的200多元一箱,加价至近400多元一箱。
扛不住的店铺,纷纷贴出上调价格的告示。
而房租,更是压倒了不少两餸饭店铺,迫使其不得不倒闭。 比如长沙湾的17元两餸饭,由于交不起每个月6万的房租,倒闭了。
两餸饭,就像10块钱随便吃的东北盒饭,是老百姓用脚投票的结果。 在一个工作日的中午,吃顿两餸饭,填饱肚子,用碳水武装头脑,用油脂滋润骨头。 两餸饭的愿景非常简单,这一点,在某些两餸饭店铺的名字中能得到答案。 过去,讲究人人有功练。
如今,有的店铺叫人人有饭开。
有香港网友在店铺下评论,这让他想起一句经典的对白:“只要用心,人人都可以是食神。”
传统的饮食秩序在近代以来一度被打得稀碎,只不过,如今它又在以另一种不易察觉的方式进行重组。 曾经聚集在茶餐厅的人们,如今吃上了两餸饭,使其重新投入火热的生活。 而只要中环商业区里一座座灯火通明的高楼大厦下,还有25元一碗的、性价比超高的两餸饭,那生活就不会黯然销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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