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和党“议长之乱” 对川普利大于弊 黎蜗藤 2023年01月10日 新年新气象,经过去年底的中期选举,美国也开始了新一届的国会。中期选举中,共和党翻身赢了众议院。然而,对踌躇满志、制定了一堆计划的共和党众议院领袖麦卡锡(Kevin McCarthy)来说,这个新年却没有一个好开头。 美国新国会的第一项议程就是选众议院议长(国会发言人),即以前裴洛西的位置。但是,经过五天投了15次票,直到星期六凌晨,麦卡锡才终于成为新一届的国会议长。这是一百年内,美国议会第一次出现“议长难产”,即不能一次投票就产生议长。 这种情况并不令人意外。在去年中期选举完了之后,笔者就评论过,虽然共和党赢了众议院,但优势太弱(虽然当时选举最后结果还没有出来),麦卡锡不要开心得太早。共和党赢了众议院,不等于麦卡锡能顺理成章地当议长。因为众议院议长投票,不是“赢出的那个党的党魁”自然而然地当议长,而必须所有议员投票,过半数的人的才能当议长。于是,很可能出现的情况是,共和党自己都不统一,麦卡锡不能拿到共和党所有议员都票,不够半数。这个预测不幸言中了。 选举最后结果差不多到了新年之前才定,最后共和党222席,民主党213席,这个数字刚好是中期选举之前的数字倒过来(当时民主党222席,共和党213席)。共和党比过半数所需的218票只多4票,也就是说麦卡锡的“容错空间”只有区区4票,丢5票都不行。 美国众议院选举投票没有淘汰机制,不是说最少票的就会Out。于是只能一次一次地投下去。于是很有趣地,前四天的11次投票,排在第一位的都是民主党领袖(212票),麦卡锡还只能以200票出头排第二,有20个左右的共和党“顽固份子”一直不肯票投麦卡锡。 这时,整个美国都坐立不安。因为选不出议长,美国国会就干不了任何事。因为行政权在民主党上,这对共和党打击更大。这时还可能出现四种情况。第一,“顽固分子”受不了压力或者演戏演够了,不再反对麦卡锡;第二,“主流派”共和党人向“顽固分子”屈服,接受其谈判条件,甚至可能另外挑人选;第三,“主流派”共和党人向民主党“挖票”,拉二十票左右,让他们支持主流共和党人的人选;第四,甚至民主党向共和党挖票,支持一个中间派共和党人。如果后两种情况出现,对共和党的打击就太大了。 到了第12次投票,麦卡锡终于拉拢了十几张票,开始领先民主党人。然而,还要等三轮投票,直到午夜前的第15次,六个“最顽固分子”终于投了弃权票(present)。因为弃权票在统计中不计入“总票数”之列,过半数但票数变成215票,这样麦卡锡才最终以216票当选,这时已经是星期六凌晨了。 麦卡锡之所以这么艰难地取得胜利,是因为在民主党人看来,与“传统共和党人”相比,麦卡锡已够“右翼”的了(民主党眼中的“传统共和党人”是像切尼(Liz Cheney)之类的),但在共和党“真·右翼”看来,麦卡锡在理念上既不够“右翼”,在对抗民主党行动上也不够强硬。 这些右翼共和党人,一般被认为是“川普派”。粗略地看这种说法也没有大错,比如他们都支持川普所鼓吹的:前年总统大选是“民主党作弊”,去年一六国会山暴动是正义反抗,现在拜登政府是“非法政府”等等的阴谋论。但仔细分析一下,又不是这么简单。 这些右翼分子都来自“自由党团”(Freedom Caucus)。这裡要解释一下,在国会,党团(Caucus)这个名字,是指类似议员自己自行组成的小组,不一定是派别。现在国会中有N多个党团(不少党团只有几个人),一个议员也可以参加N个党团,加入退出也相当自由。但是部分党团却逐渐发展为类似“派系”的组织。无论共和党还是民主党,都有这些成为派系的党团。 自由党团成立在2015年,时间上比川普崛起更早。它的传承是2009年崛起的茶党。茶党是2009年美国右派在“报税日”(即每年4月年度报税截止的那天)发动的全国大游行而成名的,当时抗议的是民主党政府的加税政策。叫做茶党的原因,是独立战争时,波士顿人抗议英国在北美殖民地加税,发生了把茶叶倒入大海的历史性事件,这是北美走向独立战争的最重要事件之一。于是,茶党就成为反加税的代名词。现在,就被归为“保守派”或“右派”。 有人认为,美国两党中,共和党是有共同理念的一个政党,而民主党是“反对共和党”的“乌合之众”。这并非事实。保守主义各派别的思想共同基础(保守主义),确实比民主党各派别大,但不等于是铁板一块,而且,和民主党一样,各派别之间的裂痕也越来越大。 同为保守主义,共和党内也有不同意识形态的派系之争:比如注重社会文化的社会保守主义、注重国际事务的新自由主义、注重自由经济的自由意志主义以及立场与民主党“中间派”较接近的温和派。其中,社会保守主义者和新自由主义者结成的共和党研究委员会(Republican Study Committee)是众议院最大的保守派党团,可以认为是“主流派”。 在另一翼就是“自由意志主义”(libertarianism)派(注意,不同于民主党那边的自由主义(liberalism))。早在茶党出现之前,众议员Ron Paul(他是参议员Rand Paul的父亲),主张小政府(减税),个人自由和自由主义经济。他曾参选2008年总统大选,在当时年轻人中也有不小的影响力。自由意志主义和左翼的自由主义有一定的相似之处,比如都支持个人自由,两者的最大区别是,自由主义一般是大政府主义的支持者,自由意志主义主张小政府。茶党最初的成员,就是这些自由意志主义者。自由党团从茶党发展而来。这也是“自由党团”名称的来源。 可想而知,最初加入自由党团的那些人,不是“川粉”,那时川普还没有崛起。他们更多是“经济保守主义”,在社会价值方面的立场不是那么鲜明。 随著川普的崛起,共和党内部的裂痕也越来越大。一方面,川普的支持者为了和主流派做对,于是也加入到自由党团中。另一方面,一些原有的党团成员固然“看不过眼”脱离了自由党团,但也有不少留下,其社会价值方面的立场也快速地向“川普派”靠拢。到了在2022年中期选举中,川普在初选中支持了很多“非传统共和党人”,几乎每个被支持的人都赢得初选。而这些人在中期选举中,又不少赢得席位(主要是来自传统共和党选区)。这些人被通称为“MEGA党人”,他们在新一届议会中也都自然而然地加入了自由党团。 于是可以看到,自由党团实际上有两股势力,一股是“川粉”,即在川普支持下上位的人,一股是原有的自由党团势力,他们虽然也是川普的盟友,但“权力基础”不来自川普,所以更有独立性。这次国会议长难产,最大的挑战来自“自由党团”中的“非川普派”。在一开始反对麦卡锡的20个议员中,大部分就是这些人。 至于他们反对麦卡锡的动机,无非以下三种: 第一,一部分人本来就是麦卡锡的政敌,以前已有“牙齿印”,有的人甚至自认属于“Never Kevin”派,现在正好“公报私仇”。 第二,太阳底下无新鲜事。现在共和党的斗争,很像几年前的香港反对派:激进的一方要“教训”主流派,于是故意和主流派对著干;这和几年前,香港本土派围剿民主派,比建制派更卖力,一模一样。 第三,最直接的,还是要利用现在变成“关键的少数派”,向共和党主流派争权。共和党闭门会议开了好几天,围绕的都是要求自由党团能有更大的权力。这些要求可以分为三类: 1)议程性的:要求把自由党团的立法议程和立场放在优先地位,比如反移民和边界安全,限制政府开支等 2)人选性的,在多个委员会要安排自由党团的人进入甚至当领导。最重要的是在“规则制定委员会”(House Rules Committee)上,自由党团必须至少有一人。 3)制度性的。这既包括明显针对麦卡锡个人的,比如只要一个人提出动议(现在是要有五个人的门槛),就可以召开重选共和党领导的大会;也有针对温和派的,比如要求把“根据党派立场投票”写成文件,也就是説,在重大议案中,共和党内必须先进行内部表决投票,然后所有人都要按照多数结果,在正式投票中统一投票。这将避免一些共和党人和民主党联合,推动共和党大部分人反对的法案。还有一些“复古”的看起来不太可行的制度,比如要求制定每条新法案,都必须先经过一个委员会审核,再在会议厅辩论。现在普通法案绝大部分都在幕后制定,辩论只是形式性的。 到了最后,麦卡锡不得不接受了大部分条件,而顽固份子这方面,受到全国共和党的压力,也不得不有所退让,这样双管齐下,才换来了几个顽固份子的弃权票。 共和党“议长之乱”在历史上虽然不是常态,但也在国会规则之内,所以这个“乱”实际不是真的乱,必须打上引号。这个事件能最终能按部就班地得到解决,这恰好说明了美国以宪法为基础的政治结构的稳定性和优越性。 民主党这次整暇以待在一边看共和党的笑话。但接下来,民主党很可能笑不出,因为共和党右翼已经掌控了不少权力,更在以后有望骑劫共和党的议程,这将意味著对民主党不利的议案越来越多,一些原本有望的合作,现在不得不打上问号。 对共和党主流派而言,固然对自由党团做出了很大的让步,但麦卡锡总算当上了议长,而不是被迫推举另一个人,这算是保留了底线。对共和党主流派而言,能否在2024年总统选举中,避免川普再次成为候选人,才是最重要的。 但这次事件对川普有利有弊。一方面,川普在这次“议长之乱”识大体。他呼吁自由党团支持麦卡锡,川普在国会内的粉丝大多没有参加对抗,其最热心的粉丝MTG(格林尼Marjorie Taylor Greene)还被拍到在会场向顽固分子递上川普正在线上的电话,显示了川普为团结共和党做出努力,这有助于拉拢一些共和党内反对川普的人。另一方面,也有媒体认为,川普无法“命令”顽固分子改投麦卡锡,显示了自己“基础不稳”。笔者认为后一种意见并不成立,正如前述,那些“顽固”的自由党团人大部分不是“川普派”,他们本来就是“同盟”,而不是“粉丝”。所以川普无法命令他们,本来就不是意料之外的事。于是,两种因素一起考虑,川普还是利大于弊,是一次加分。 ※作者为旅美学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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