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地时间2019年10月10日,瑞典斯德哥尔摩,瑞典文学院宣布,将2018年诺贝尔文学奖授予奥尔加·托卡尔丘克(Olga Tokarczuk),将2019年诺贝尔文学奖授予彼得·汉德克(Peter Handke)。图为奥尔加·托卡尔丘克(Olga Tokarczuk)资料图片。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诺贝尔文学奖:文学和争议同时回归 文/康慨 经历了歌手获奖、强奸丑闻、院士内斗和停摆一年的连番打击,诺贝尔文学奖在上周同时提供了两位获奖者。 2018年的大奖授予了57岁的波兰小说家和公共知识分子奥尔加·托卡尔丘克。76岁的奥地利后现代小说家、戏剧家、翻译家、诗人和电影导演彼得·汉德克则成为2019年的大奖得主。 主持评奖的瑞典学院对这两位优秀作家的选择,为有着近120年历史的诺贝尔奖挽回了文学上的声誉,但也使它陷入了新的争议。 想象、史料和心理分析 托卡尔丘克因为其“带有百科全书般热情的叙事想象,将跨越界限表现为一种生活的形式”而获奖。 她最重要的两本小说是她在2008年和2015年两获尼凯文学奖的《逃亡者》和《雅各书》,这些作品正是这种“跨界”的体现。 《逃亡者》还为托卡尔丘克赢得了去年的布克国际奖,成了她国际声望急升的重要阶梯。该书由116个短篇组成,从17世纪一直写到21世纪,有一个贯穿始终的女叙事者,以关于旅行的哲学思考为主题,有的长,有的短,有的纯属想象,有的基于史实。比如《肖邦的心》,描写卢德维卡·延德热耶维奇把弟弟肖邦的心脏藏在衬裙下,偷越国境,秘密地从巴黎运回华沙下葬。又比如《沙皇的收藏》,写彼得一世有一批人体解剖学的藏品,要从荷兰海运回国,各种各样的尸体泡在高度白兰地里,以利防腐,可水手们在途中喝起这些酒来了! 还有一篇《菩提树》,开头如下:“我遇见过一个中国人。他讲给我听他第一次坐飞机到印度出差的事;他当时有许许多多重要的人和团体要见。他的公司生产相当复杂的电子设备,可以长时间贮存血液,安全地运输器官,而他这时候要去谈判,开辟新的市场,并开设印度分公司。” 2014年,她又出版了厚达千页的《雅各书》,主人公名叫雅各布·弗兰克,在历史上实有其人,是18世纪极具争议的犹太宗教领袖,历代假弥赛亚中最声名狼藉的一位。他与拉比院公开辩论,自称人间救主沙巴塔伊·泽维的转世,致力于打破教派规范,宣称犹太教徒有义务越界,乃至改宗,从精神到仪式上与伊斯兰教或天主教结合,其信徒一度高达五十万人,他本人也率众受洗。 托卡尔丘克自如运用多种文学形式,融想象、推测、史料、书证和心理分析于一体,描写弗兰克复杂的一生:跨越七条国界、五种语言、三大宗教,加上无数心理与精神的界限,真是不折不扣的跨界之作,也表现出作者高超的技巧和深厚的功力。此书瑞典文版在2015年迅速而及时的问世,使她最终赢得了院士们的芳心,为她清除了通往诺贝尔奖殿堂的一切障碍。 托卡尔丘克迄今出版了8部长篇小说和3部短篇小说集,并在世界各地有了30种语言的译本,其中包括进入今年布克国际奖决选的《犁过死人的骨头》,以及在中国出版的两种:《太古和其他的时间》与《白天的房子,夜晚的房子》。 当地时间2019年10月10日,瑞典斯德哥尔摩,瑞典文学院宣布,将2019年诺贝尔文学奖授予彼得·汉德克(Peter Handke)。图为彼得·汉德克(Peter Handke)资料图片。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骂观众” 对汉德克,瑞典学院给出的获奖理由是“用精于语言的传世之作探讨人类经验的外缘与特殊”。 汉德克的奥地利同胞、2004年诺贝尔奖得主耶利内克说,“他早该在我之前”获奖。耶利内克的自谦虽贵为美德,但汉德克更重要的观点也为多数学者所认同。许多评论家认为,汉德克是贝克特之后最重要的当代剧作家,《卡斯帕》堪与《等待戈多》比肩。挪威大作家卡尔·奥韦·克瑙斯高更明确地说。“他是世界上三位最优秀的当代作家之一,如果不是最优秀的那一位的话。” 1942年12月6日,汉德克生于奥地利的格里芬。1966年发表小说处女作《大黄蜂》,描写一个盲人借失明前的记忆重构今日现实。同年在新泽西普林斯顿由四七社主办的德国作家与评论家大会上,作为最年轻的与会者,24岁的汉德克以一篇字字匕首与投枪的发言,猛烈抨击作家同行,指责他们除了白痴化与装饰性的文字外,一无是处,只令读者对德国现实产生错误的观感。 两个月后,汉德克颠覆性的“说话剧”《冒犯观众》在法兰克福首演。他完全消除了布莱希特极力保持的演员与观众、戏剧与现实之间的距离——即“陌生化”或“间离”,说话剧几无布景、剧情与对白,演员只是演员,而不是剧中的某个角色。他们在台上直接对观众发话,或提问或辱骂,嘲笑他们是傻瓜,甘心坐在剧场里受人蒙骗:“这里你将听不到你不曾听到的。这里你将看不到你不曾看到的……你将看到的不是戏剧。你的观赏乐趣不会得到满足。你将看不到表演。这里不表演什么。你将看到的是一出没有场景的戏。” 1968年,他的首部长剧《卡斯帕》在法兰克福和奥伯豪森上演,大大地轰动了世界。主人公是只会说一个句子的自闭少年,不断被幕后提词人(导师)用语句反复拷问,压制,教导,呵哄,威吓,饱受权威意识形态通过语言施行的操控、折磨与规训,以使其成为符合社会要求的“正常”一员,最终他却连仅有的一点点自我也被剥夺殆尽。“随着我的第一句话,我便落入了陷阱。”卡斯帕说,“我说话了,我便被带进了现实。”原有的那句话被摧毁,他的人格完全陷入了混乱、绝望与羞耻,最后连续九次说出了奥赛罗“神经错乱”时的那句“山羊和猴子!” 汉德克出版的小说和戏剧作品已经超过了50种。在中国,他的二十余种作品分别编入了《骂观众》《守门员面对罚点球时的焦虑》《无欲的悲歌》《左撇子女人》《缓慢的归乡》《去往第九王国》《形同陌路的时刻》《试论疲倦》和《痛苦的中国人》,共九本书,均由上海人民出版社旗下的北京世纪文景公司出版。 “波奸”和“杀人犯” 除了在祖国波兰,托卡尔丘克的获奖没有激起什么质疑或反对的声浪。 在很多波兰人眼中,诺贝尔奖不会改变她卖国贼和“波奸”的定位。她对波兰多民族混居史的描写,对移民和同性恋公开的同情,对文化宽容和思想开放的鼓吹,对波兰粉饰历史的批评,对上上下下掩盖波兰曾作为压迫者、蓄奴者和犹太人谋杀者的揭露,无不与现政府的右翼排外政策和国民普遍的民族主义自豪形成鲜明的抵触,因此沦为极端分子的眼中钉。《雅各书》出版那一年也是最危险的时期,出版商一度为她雇请了保镖。 与托卡尔丘克相比,汉德克获奖的消息在世界很多地方引发了非常不同的反响。有人欢呼,有人愤怒。 用克瑙斯高的话说,汉德克在米洛舍维奇葬礼上的讲话,使他从此“自绝于一切所谓的文化多数”。 1991年后,汉德克长居法国,很快成为瓦解中的南斯拉夫的同情者和北约空袭的批判者。1996年,他出版了旅行随笔《多瑙河、萨瓦河、摩拉瓦河与德里纳河的冬日之旅:或塞尔维亚之公义》,将塞尔维亚归入巴尔干战争的受害一方——“一个孤儿,一个被抛弃的孩子”。书中批评西方媒体误断了战争的起因与结果,以“语言毒药”蒙蔽公众,引起很大争议。前南斯拉夫联盟总统米洛舍维奇一度要求汉德克前往前南战犯法庭,为他辩护。汉德克虽拒绝,却于2006年出席了米氏的葬礼并发表讲话,结果在欧洲政坛引发强烈抨击,令其剧作在法国被禁演,同年宣布授予他海涅文学奖的杜塞尔多夫市亦遭政治人士围攻,汉德克被迫宣布放弃此奖。 八年后,挪威政府授予汉德克国际易卜生奖时,他在奥斯陆的国家剧院外受到围攻,聚集在场外的抗议者指责他是“法西斯分子”“杀人犯”和“种族屠杀的否认者”,但场内的挪威文化界精英人士用掌声欢迎了他。 2008年,他出版了基于欧洲见闻写成的《摩拉维亚之夜》。媒体认为他十多年前激进的政治宣言已经软化,变成了这本书里“诗意的自我反省。汉德克仿佛要借此驱除前些年的恶灵”。 正因为这些争议,在巴黎家中得知获奖消息后,汉德克表示了惊讶,随后感谢瑞典学院这个“勇敢的”决定。 “勇敢”也是克瑙斯高对今年诺贝尔奖的评价。“我原来不认为他能得奖,因为他在政治上太有争议了。这是个勇敢的颁奖决定,他受之无愧。”克瑙斯高告诉挪威《世界之路报》,“从60年代起的每个时期,汉德克一直在以不同的方式写出一部部杰作。他是个令人敬畏的绝不妥协的作家,他完全是他自己。” 2019年诺贝尔文学奖的颁奖典礼将于12月10日在瑞典首都斯德哥尔摩举行,两位获奖者将各得奖金900万瑞典克朗,约合人民币651万元。 《中国新闻周刊》2019年第38期 声明:刊用《中国新闻周刊》稿件务经书面授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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