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为邵氏一代女打星,当年参演《唐伯虎点秋香》遭众人反对;最遗憾没能成为“花木兰”,感叹如今动作片只追求一味打斗 日常时而搞笑的郑佩佩。 越洋电话的那一边,郑佩佩刚刚拿起话筒,随即便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和蔼、爱笑、平易近人是很多接触过郑佩佩的人对她的评价。 她先是聊起了家常,说自己最近经常摔跤,年龄大了筋骨不太好了,很多时候都要在家疗养。印象中,银幕上的郑佩佩似乎永远不会老,她精神矍铄,眼神犀利,入行56载却丝毫停不下来:“我不可能再打了,那个时候经常受伤,现在是时候还债了。不过,这刚好给我更多时间去尝试那些年轻时想做却没法做的事情,对吧?现在我就想,演到别人不请我为止。” 她已经记不得自己第一次拍戏时的情景,“那真是太久远了”。正如她的名字一样,似乎是一枚温润的玉佩,又不得不让人钦佩。她把你认为无法承受的事情说得轻描淡写,又把你认为不敢面对的生死说得直白又释然。现在的她,长居美国,偶尔接一些喜欢的剧本,把更多时间和精力分给孩子们,在她看来,能和孩子一起相处就是最幸福的事情。 “会经常回看以前的作品吗?”“有,但每次一看都觉得那是我女儿(大笑),可能因为女儿和我长得太像的缘故,所以感觉不到那个人是我。” A 始终没能演上“花木兰” 前一段时间,迪士尼真人版电影《花木兰》发布预告片,让露脸不到2秒钟的郑佩佩登上了热搜,评论中获赞最多的莫过于那条“郑佩佩,就是花木兰本兰”。 那是1966年,郑佩佩在电影《大醉侠》中饰演女侠金燕子,这是中国影史上最早一批女扮男装、文武双全的女侠。此后武侠片中的女侠形象,都是以郑佩佩的金燕子为样板。她也无疑成为华语银幕的第一女侠客。 如今,听到被观众喻为花木兰,郑佩佩先是笑着自谦,接着却是一阵充满遗憾的感叹:“其实我一直希望自己能去演花木兰,虽然我碰到过(这个题材)好几次,但都没有机会去演她,反而戏里有很多古灵精怪的角色会找到我。” 她想了想开始细数回忆:“比如我第一次演《花木兰》还是黄梅调,凌波演的花木兰,错过这个机会就没有了;袁咏仪版《花木兰》我是以喜剧形式演一个婆婆;再后来有个电视剧,我演花木兰的师傅,这倒与花木兰很接近,也接近大家对我的认识,不过我始终没能演上花木兰。” 很多时候,郑佩佩会认为自己性格中有两个侠女的影子,一个是花木兰,一个是佘太君,“佘太君我是碰到了,但花木兰就是碰不上,如果你说遗憾这确实是个遗憾,就比如再看以前的《大醉侠》,我觉得那就是胡大爷(胡金铨)的戏,并没有我自己的影子,因为那时我才19岁,太年轻了,不懂。当然,现在也没有机会给我演这样的片子了,所以机会只有一次。” B 拒绝做“美人”,只想当片场工作狂 不过,能参演迪士尼版《花木兰》,却让郑佩佩心存感激,“这次很不一样,我相信中国导演绝对不会让我演这样的角色,他们以前总是给我树立打女的形象。这次的角色设定我很感兴趣,无论是拍摄方式还是设备都是一次绝佳的学习机会。虽然戏份不多,话没几句,但也差不多花了两个月去研究语言。” 即便已经73岁,郑佩佩仍在坚持拍戏,没有退休的打算。 出生于上海的她,年少时不爱说话,经常想象可以不开口光用动作就能与他人交流,那时的她以为自己今后最多能去跳个芭蕾,“直到拍戏之后,我才发现自己的长处。如果跳芭蕾舞我可能很难找到舞伴,因为长得太高,所以做演员始终是种冥冥之中的幸运。” 她总把误打误撞当演员的经历形容为幸运。 15岁那年,郑佩佩的母亲为了生计,带着子女远赴香港投靠亲属。初到香港,郑佩佩不会讲粤语,生活、求学、务工都不方便。她去剧院看戏,发现原来香港也有讲普通话的话剧,于是申请加入南国剧团。她隐瞒了自己不会说粤语的事实,在特长一项里填上舞蹈,顺利入围。1963年,郑佩佩签约邵氏,正式开始演艺生涯。做了演员,她发现可以用台词、用角色口吻,说出自己心里的想法,表达自己的感情,相比于跳舞,这成了更妙的表达方式。 而俏丽的外表更让人很容易就记住了这张年轻的面孔。彼时,曾有权威杂志的摄影师拍摄了一组名为“世界最美女性一百人”的照片,郑佩佩就是其中之一。对于被夸奖为美人,她内心是拒绝的,因为从最开始她就认定了人要靠实力才能吃一辈子,若是靠脸早就吃不上饭了,“我不认为自己长得漂亮,也不希望别人说我漂亮,每当别人这么讲,我就容易摔跤(大笑)。” 和她合作过的人大多领略过其性格中蕴藏着的侠气,她是片场的工作狂,拍打戏可以拍到眼冒金星。看到对手不投入,她怒呵“把真剑拿来”,“我一直坚信,不能吃苦的绝不是好演员。” C 24岁正当红,却选择退一步海阔天空 65版《宝莲灯》是郑佩佩进入演艺圈后主演的第一部作品,当时在上海唱绍兴戏的演员大部分都女扮男装,郑佩佩也走了反串这条路。 黄梅调之后,邵氏决心打开武侠市场,专门请来武行师傅,并要求旗下每位演员都要学习舞枪弄棒,众人中,郑佩佩是胆子最大的,就算骑马摔下来,也是一个翻身又骑上去。 “可能因为学过舞蹈,身体比较灵活,对动作招式记得清楚,很多导演就认为打女的戏路更适合我。我记得那个时候胡大爷对我真的影响很深,他会在晚上点上不少蜡烛,让我盯着看,这样瞳孔会放大,眼睛就会有神。” 正是胡金铨这位伯乐,让郑佩佩凭借“金燕子”和后来《玉罗刹》中的冷秋寒,成为家喻户晓的女侠客,更赢得了“港片第一打女”的称号。 至今,郑佩佩回忆起当年,都会感叹,说自己最怀念的是以前的武侠片,多注重信义,而不是一味打斗。 而郑佩佩在片场一贯雷厉风行的作风,也令人们议论纷纷,更多人认为她难觅佳婿:“那个时候虽然电影技术不发达,但是一招一式都是经过设计的,都是演员真打出来的。所以拍武侠片的女人看起来就会很凶,大家都很担心。”除了别人担心,郑佩佩自己也为个人问题操了不少心。可没想到,几年后24岁正当红的郑佩佩却宣布息影,与商人原文通结婚,并随丈夫远赴美国,一去二十年。她说当时觉得就是一个契机,退一步海阔天空,“对演艺圈,我一直不太在乎名利和钱财,只是觉得要演好自己的角色。直到我去了美国,才发现当地还有中国观众看过我的作品,电影的传播力实在是出乎我的意料。”但这些都不被郑佩佩视为人生的重点,她一直认为家庭才是女人最好的归宿。婚后她生下三男一女,还办过舞蹈学校、华人电视台……然而最终,投资相继失败后,郑佩佩与丈夫离婚,随之而来的还有经济上的破产,她被遗弃到人生的最低谷。 D 接演“华夫人”,曾遭反对 离开美国后,郑佩佩独自回到香港,那时娱乐圈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选择出演周星驰电影《唐伯虎点秋香》中的“华夫人”,“介绍我去的那个经理人认为,我能凭借这部戏重出江湖。但我当时不敢接是因为从来没看过无厘头类型的作品,也不知道无厘头是怎么回事,在我看来这是颠覆。”同样反对的还有郑佩佩的恩师与家人,“我妈不赞成,她习惯了我是侠女,突然去演个老太太有点接受不了,还有胡大爷和李翰祥,他们都问我为什么要演这个,演了就毁了。” 这些反对都被郑佩佩抛之脑后,旁人的观点不能帮她解决柴米油盐,她如期出演了“华夫人”,“我觉得拍这部戏都是以前生活留下的机缘,让我感觉到只有演戏才能再度成功,也让我认清自己最擅长的就是演戏。” 复出,对郑佩佩来讲没有太大压力,就像那句“没有期望就没有失望”。再后来她凭借出演李安的作品《卧虎藏龙》,获得了第20届香港金像奖最佳女配角,评论一度认为残忍又隐忍、绝望又深情的“碧眼狐狸”除她之外无人能演。而被问到对于《卧虎藏龙》拍摄时间长,戏份不多,片酬极少,还要经过大量集训,会不会觉得“不划算”,郑佩佩说,“没有划算与不划算,你不舍怎么会得呢?至今我都觉得这是运气好,遇到了好导演、好角色,人活在世界上就是要学习,负面的也好,正面的也罢,每学到一样事情都是一个好的机会。” 聊起过往,对于情感极其重视却没能持续经营一段完满婚姻的郑佩佩,在回归影坛这些年重新拾回自信,“不面对又怎么样呢?是你的路总要走完。”这些年,她也尝试过演话剧、写书,引导子女一同拍戏,“我现在整天和孩子们在一起,我希望他们和我一样热爱这个工作。活在世上时间这么短,能做自己喜欢事,就是最好的。” 新鲜问答 新京报:你在生活中更像侠女,还是更像华夫人? 郑佩佩:我自己觉得像侠女,但孩子们觉得我像华夫人,他们总说我特别搞笑。 其实,人都是矛盾体,尤其演员,演不同角色会让人看到不同的面,相对来说会更矛盾。 新京报:现在挑选剧本的标准是什么呢? 郑佩佩:要不一样的角色,其实我一直很重视这件事情,因为一个演员能演不同角色,是件很重要的事。 新京报:那现在拍戏和以前比起来有哪些不一样? 郑佩佩:有很大分别,随着年龄的增长,人生经验阅历的增长,对角色本身的认同会不一样。 新京报:尽管已经70多岁了,但看你还是活力四射,现在每天日常是怎样的? 郑佩佩:不得不说我真的算是个工作狂,工作就是治愈,就是最大的幸福。现在在美国我每天也都在动,锻炼自己,希望能够恢复体力和体态尝试更多的角色,就是没有太多时间去交朋友。 新京报:现阶段还有哪些特别想达成的愿望? 郑佩佩:我希望能多和孩子们一起合作,既然他们都在往这条路(影视行业)发展,我希望能够帮到他们。 新京报:如果能预知未来,你最想知道什么? 郑佩佩:最想知道我的孩子们是不是也能像我一样幸福(大笑)。 新京报:成龙大哥早前接受采访时说,现在根本找不到像你和杨紫琼这样敬业专业的女打星了。 郑佩佩:我觉得是现在的生活太优越了,只希望他们能坚持演员应该有的道德,这是不简单的,有演戏天分的演员不少,但是真正懂得爱护自己羽毛的才是有演员道德的人,如果大家随便拍拍,我相信是会留下遗憾的,到了那天就晚了。 采写/新京报记者 周慧晓婉 录音整理/实习生 姜宇巍 艺人供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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