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渐笼罩下来,海风吹着尖厉的“号角”,海浪向海岸猛烈地进攻着,发出隆隆呼喊,声似雷霆万钧,势如万马奔腾,似乎要把山顶突出部的哨所卷进波涛汹涌的大海。初秋的晚上,我从千里外的机关大院赶到这个海边哨所,准备在此住下来,体验一下久违的连队生活,交几个战士朋友。 哨所位置十分特殊,三面环山,一面临海,地势险要。在没有雾的晴朗白天,不用望远镜就可看见对面岛上守军的岗楼和茂密高大的椰林,还有持枪巡逻的哨兵。 哨所所长名叫陈亮,是个士官,个小敦实,机灵精干,皮肤黝黑。他简要地向我介绍了哨所的情况,当我提出晚上要站一班哨时,他显得有些为难,一个劲儿地说不行。见我是真心要站,只好安排我和他站凌晨的一班哨。 哨所分上下两层,楼下是宿舍,楼上是值班室。当我走进楼下的宿舍时,战士们早已上床休息。我悄悄地摸到靠门边的下铺睡下了,床上盖的尽管是专门为我准备的招待被,可盖在身上潮湿又沉重,散发出难闻的霉味,加上宿舍内浓浓的汗味和海上飘来的鱼腥味,不时直钻我的鼻孔,蚊子嗡嗡叫还不时来侵扰,让我久久难以合眼,其实我到过的海岛部队都是这样的。而在这哨所的背面,就是繁华的现代都市,此刻正霓虹闪闪,光影迷离…… 门外海上依旧喧嚣不止,海浪呼啸扑打着哨所下的峭壁,犹如一头头猛兽嚎叫着,随时想破门而入;海风呜呜吼叫着,野蛮地抽打窗棂,让门和床都不停地颤抖,尚未习惯如此吵闹环境的人,一时是无法入睡的。 上岛之前就获悉,这个哨所可是真正的海防前线,这里也是“八二三炮战”的主阵地,著名的烈士安业民就牺牲在哨所下面海边的树林里。 凌晨1点30分,我和陈亮上哨了。岛上此时温度骤降,尽管我裹着大衣,可一阵海风吹来,寒战连连。海面如倒扣的锅底,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我发现身材单薄的陈亮却一点不觉得冷,浑身精神十足。他说这个季节的风根本不算什么,最厉害的是冬天的风,吹到脸上似刀子刮,疼痛难忍,不几天脸上手上就会裂开血口子。 陈亮先带着我来到哨所的二楼,熟练地打开夜视器材,这可是所里的千里眼,变换着多个角度,将附近海面搜索了一遍,未见异常后,又带我到哨所四周巡逻。他一边走,一边如数家珍地向我介绍这个坑道与何处相通,那个地方曾发生过什么,遇到紧急情况该如何处置…… 路过哨所前一棵枯死的马尾松时,陈亮停下脚步,告诉我这棵树叫“励志树”。他说他刚来哨所站岗时,还没有建岗楼,执勤时怕被台风吹跑,就将腰带和人一起绑在树上,渐渐地树干中间的皮被磨光了,时间一长树也干枯了。为激励一茬茬官兵爱所守边,就给树起了这个名字。每当新兵进哨所,所里都会组织他们在树下上一堂政治教育课,激励他们继承光荣传统,守好每一寸海防线。 巡逻路上,我问陈亮长年累月守在这里,除生活枯燥乏味外,最苦恼的是什么?他说主要有“三怕”:一是怕台风,因为台风一来,执勤和生活十分不便,接哨都要走坑道,万一不小心就会被风刮下海;二怕毒蛇和蜈蚣,每到夏季它们就会频频造访宿舍,甚至爬进战士们的衣裤里,稍不注意就会被咬伤;三是怕雾,云雾满山飘,衣服在雾中晾干后总有股难闻的盐巴味,常年在雾里执勤,有的战士患上了关节炎等病症,一直难以根治。 凌晨两点半,我眼皮有些打架,睡意也一阵紧似一阵地袭来。“来,这个给你,眼皮上擦点就好了。”陈亮递给我一瓶风油精,我照他说的方法一试,果然精神多了。 站完岗,陈亮还有事落在后面,我独自回到宿舍,打着颤钻进被窝里,浑身没有一丝热气,好久才有了点睡意。正当迷糊之时,忽然发现一根乌黑长长的东西从门缝中慢慢伸进来,好似乌黑的枪管,莫非是敌人来偷袭?睡在门边的我猛然一惊坐了起来,定睛一看,原来是陈亮巡查完回来,怕推门声吵醒我,就用他那把四节的黑手电筒轻轻将门推开。 “你今晚可受苦了。”陈亮发现还是吵醒了我,有些歉意地对我说。“你们天天都这样,我睡一晚算什么呢?”我小声应道。 半个小时后,我刚睡着,睡在我对面下铺的陈亮起床的声音又一次把我吵醒了,我小声问他什么事,他说:“有情况!”说完,抓起手电出了排房。一听“有情况”,我的心陡然揪了起来,海边一线哨所的“情况”是说来就来的,容不得半点马虎,今晚我作为岛上唯一的干部,可不能失责,也赶忙穿上衣服冲了出去。 所里在悬崖下面养了一条狗,特意关在避风处,正对着大海,遇到情况就可及时报警。刚才陈亮在床上听到狗的叫声有些不对劲,便起床来看个究竟,他们前段时间就协助地方抓了几个偷渡的。 从哨所下到海边沙滩,有条陡峭狭窄弯曲的小路,有十多米高,行走十分不便,一不小心就会掉下去。陈亮关掉手电,他和我一前一后小心翼翼向下面搜索。 下到半山腰,陈亮示意我留下,让他先下去,说一起下去真遇到情况被对方控制,连个报信的都没有。他这一说,气氛陡然有些紧张。说完,他端着枪继续沿着小路向下搜索。 我静静蹲在小路旁的草丛中,借助夜幕下微弱的亮光向下观察起来。漆黑的大海上,海浪的怪叫和海风的呜咽,让我的心更是悬了起来,峭崖下狗的叫声依旧未止,间或还有扑咬之势。据平时观察,狗没遇到特殊情况是不会这样的。 5分钟,10分钟,20分钟过去了,哨所下面未见半丝动静,也未见陈亮返回,狗吠声仍未停止。 莫非陈亮真遇到“情况”了?下面的沙滩和海上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我连忙找了棵树隐蔽起来,随即靠着树打开了枪的保险,准备随时处置突发“情况”。 半个小时后,陈亮终于从悬崖下的小路上来了,我揪着许久的心也放了下来。原来他搜索到下面后,没有急着冲出去,怕真遇到什么“情况”暴露了应付不过来,就先潜伏在草丛中观察了20分钟,确认未发现什么动静后,才走近狗窝。只见足有半个脸盆大的海龟爬到狗窝前,狗见这么大的动物想侵犯自己的领地,不停地蹦跳狂叫,想以此赶走海龟,可海龟觉得自己好不容易爬上来,先透透气再说,就一直犟着不走。陈亮走上前,抱起海龟,扔进了海里。然后,他打开手电,在周围地毯般搜查一番后,未发现什么,这才放心返回。 回来的路上,我问陈亮是不是常遇到这样的情况?他说在这样特殊地点站岗执勤,宁可辛苦上百次,都不能漏过一丝情况,确切地说,睡觉都要睁着一只眼。晚上稍有风吹草动,不管是刮风下雨或是电闪雷鸣,都要及时起床,确保了海防线的安全,晚上才能睡得踏实。 我和陈亮回到哨所后,早已困得不行,上床后很快进入了梦乡。后来,也不知陈亮起来过几次。 清晨,海边升起红日,哨所和沙滩披上了绚丽的霞光。战士们披着霞光,开始在山间小路上跑步。陈亮正好要到连队办事,就和我一起下山。行至山腰,我回望山顶的哨所,想着天天在这海防前线站哨的战士,心里久久不能平静……(李根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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