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室隔离门上的红灯一直亮着,两台手术在同时进行。 病人家属坐在休息区守候着。 张老汉一会儿坐下,一会儿站起,焦躁不安地等待手术的结果。他穿了两只变了形的皮鞋,鞋尖翘翘着,与卓别林神似。衣着也不合体,但还较整洁。腰有些驼,使后大襟翘起欲飞。 他不时地看一眼坐在长凳上的西服男,西服男满面泛着亮光,正在和他的亲友团说着话。那神情,那派头,足! 这时,一猴脸哥凑着身子和西服男搭腔:“叔,打点好了吗?”压低的声音,却被张老汉听个正着。西服男似无忌讳,声音很大:“小事一桩,小事一桩!”然后对着他的亲友团说“主任医师主刀,本市的权威!怎么样?!”随着附和声,拧开了随手拿着的百岁山,呷了一口。 张老汉不自觉地用手摸了摸里怀,鼓鼓的还在,心却懊恼起来。“钱没了再攒,怎能就不舍呢,命只一条啊!这要有个三长两短地,怎对得起孩儿他娘!”(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他走到隔离门前,把耳朵贴在门缝上。听不到一点点动静,他的心闹腾着,越发恨自己。“这递红包的事儿,是天底下人都知道的。为什么到我这儿就糊涂腔了呢?实在没有也没办法,东栽西挪的都凑够了不递上去,这是脑袋浆糊啦!” 他很害怕,怕极了。他怕再也见不到孩儿他娘了。 他仿佛看到,老伴的肚皮被手术刀划开个大口子,一双大手血淋淋地在肚子里翻腾着,然后找到了有病的地方割吧割吧,随便地合在一起缝上几针。老伴呢,则痛得直叫唤,像劁猪似的。 “老蒯呀,好生生时总管着我,你以后还能管着我了不?!”他伸出了粗砺的手,往眼角上蹭了蹭,总算没让眼泪流下来。 这时,隔离门打开了,推出一个。 “李月菊!”白衣天使喊了一声。西服男的亲友团蜂拥而上。 西服男优雅地走上前,满脸堆笑,和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的大夫打招呼,“徐主任,您辛苦啦哈!”被称作主任的大夫送以笑脸,“手术很成功,放心吧。” 张老汉似乎被西服男感染,往前凑了凑,点了点头,冲着主任咧嘴笑了笑。其实他想听大夫也告诉他手术很成功。可是大夫似乎没有看到他的存在,转身回了手术室。 休息区恢复了宁静,比那会儿更宁静。只有张老汉一个人在休息区守候,他甚至感觉静得可怕。心脏咚咚跳的声音竟然能够听到。 没有半支烟的功夫,门又开了。“刘二妹!”白衣天使例行公事地喊一嗓子,病床早已推到了眼前。张老汉一边答应着,双腿却迈不开步子,瑟瑟地抖着。 金丝眼镜走到身边,“老哥哥,手术很成功。病人的身体条件非常好,术后恢复会很快的。您放心吧!” 张老汉狐疑地看着徐主任。 是一个年轻大夫看出了他的心思,“哦,因为病情特殊,今天做了联台手术,徐主任坐镇指挥。” 张老汉明白啦,“原来徐主任也给俺孩儿他娘做手术了呢!”他心里的石头砰地落了地,砸出了个实实的大坑。他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猛然,他想起了什么,忙不迭地把手伸向了里怀,把那个红包掏了出来。 这时他的手反被一只红包挡住了。 只听徐主任说:“老哥哥,你家的情况我们都知道,原本就困难,为了给老伴看病,已经折腾的要卖房子了,我们怎么能收您的红包呢?我们是人民的医者,是不收红包的。凡送了红包的,我们都会在手术后还回去的。”停顿了一下,徐主任又说:“老哥哥,我们的红包您却一定要收下,这是我们大家共同的心意。病人需要营养,给她买些补品,帮助早日康复!” 此时的张老汉想和徐主任说什么,想和所有在场的白衣天使说什么,感激的话在嘴边塞了车;他想握徐主任的手,一定要用力,他却把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他干巴巴的眼角有一滴泪正试图往出涌,他抑制住了。 最终,他把头扭向了仍被麻药控制着的老伴,动情地喊了一嗓子:“老蒯!你都听到了吗?!” 2016-11-24 首发散文网:http://www.sanwen.net/subject/387990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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