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弹钓

故乡高才坂位于大田县的东北部，地处县城母亲河——均溪的下游，是闽江源流之一。均溪河从故乡村中流淌而过，这里的河床宽阔，河水清澈，深潭密布，潭滩交错，周边的村民习惯称此段河流为“大河”。宋、明时期著名而繁忙的高才坂渡口就在村中。

在大河边生长的人们与河流接触自然很密切，特别是大河里的鱼类品种繁多，人们使用的捕鱼工具和方法也多种多样。记忆中，故乡村民使用的捕鱼器具都是因地制宜就地取材手工制成的，捕鱼技法非常传统而古朴，如竹编鱼笱，竹片弹(Tan)钓等安置于河流中捕鱼，它是一种非常古老休闲的捕鱼方式，我们称为“安鱼”和“放钓”。

就说竹片弹钓，故乡村民简称弹钓，北方人称其为“卡子钓”，这是一种非常简易的民间传统钓具，制作简单，耗材极省，但材料要精挑细选，制作极富技巧。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为了制作弹钓，伙伴们相约周末到村后龙母山砍竹梢。我们腰间系一个木刀鞘，背上一把磨得锋利的柴刀，赤足结伴来到毛竹林。山野里的毛竹林布满山坡青翠欲滴，竹竿碗口粗大，我们需要的竹梢都在三米高以上，要砍下竹梢，又没有任何登高工具，伙伴们只能顺着竹竿爬上去。别小看我们这群年纪不大的小伙伴，在山野里砍柴爬树个个都是“山猴子”。你瞧，一个小伙伴双手伸过头顶抓紧竹竿，两臂向上使劲，腰身一弓，两脚一缩紧夹竹竿，向上一送，身子上移了一大段；双手再一伸……反复十几次，就爬到三米多高的竹梢上。挂在竹子上砍竹梢很不容易，要非常小心，得两脚牢牢夹住竹竿，左手抓牢竹子，伸出右手从背后刀鞘中抽出柴刀砍竹梢。一颗竹子竹梢虽然很多，但符合制作弹钓的粗竹梢每颗竹子却只有三两枝，而且须专门挑选二至三年生长的最富韧性又柔软的成熟竹梢。当年生长的竹梢太嫩，多年生长的老竹太脆，都不行。有一次，一小伙伴连续多次爬竹竿砍竹梢太累，下滑时自己的裤腰带挂在刚砍的竹梢头上下不来，急得哇哇直哭，我赶忙爬上去，让他两脚踩在我的肩膀上，上移身体解下腰带才得以下来，这件事成了小伙伴的大笑话。

砍好了竹梢，还要到大河岸边芦苇滩劈采芦苇杆。

故乡的芦苇滩，从下铺儿路口、樟树头、下水路、濑头、下潭儿到下溪坂等沿河几华里的岸边沙滩上长满芦苇丛。当芦苇花盛开时，一支支芦苇杆像一杆杆旗子伸向空中，在阵阵河风吹拂下不停地来回摇曳，似乎在招呼着小伙伴尽快前来劈采芦苇杆。伙伴们带上劈刀相约来到岸边芦苇滩，专挑当年生长的粗壮芦苇杆。在芦苇丛中劈采芦苇杆是件不容易的事，需要小心把长长的带有锋利锯齿般的芦苇叶拨开，才能劈采芦苇杆。然而每次劈采回来，伙伴们的双手、脸蛋、脖子等裸露体肤被锋芒割得斑斑血痕，疼痛不已。我们负芒披苇回院子里与竹梢一起晾干备用。(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我们常在中午放学回家后，把柴刀磨锋利，拿出晾干的专门挑选与铅笔粗细的竹梢，砍成10至15厘米不等的竹梢段，削去阴面竹皮，留下阳面竹片，再把竹片两头削尖，就制成了竹片弹钓最主要的部件——弹片，不一会儿就能削好一大把。再拿出晾干的芦苇杆，剥去芦苇叶，用剪刀剪成约1厘米长的芦苇管。把削好的弹片和芦苇管放入脸盆里，倒入开水浸泡半天，让弹片和芦苇管充分吸水，更富韧性与弹性。

傍晚放学后，邀上两个小伙伴，取出备好的鱼绳、浸泡过的弹片、芦苇管和诱鱼的饵料，装入一个竹篮里，提着竹篮一路奔跑来到村头大井潭或者到村尾虎坪林下面的山贡岩天州潭放弹钓。虎坪林的对岸是一座老鹰岩，悬崖峭壁，壁高千丈，从山峰垂直插入河底，气势磅礴。河中礁石密布，河潭深邃，是个理想的钓位。到了钓位，伙伴们组装钓具动作娴熟，把鱼绳一端系在弹片中间，左手拇指和食指将弹片压弯成“∩”型，右手小心翼翼地把一圈芦苇管套在弹片的两个尖端上，再将饵料（如花生米或玉米粒等）夹在芦苇管中间，钓具就组装完成了。当嘴馋的对象鱼嗅得饵料的香味后，咬住夹在芦苇管中的饵料，芦苇管瞬间破裂，被压弯的弹片的弹性势能转化为动能，竹片弹开横卡在鱼的口腔中，两头竹尖插入鱼肉里，对象鱼就中钩了，弹钓就是利用这一弹性原理钓鱼的。

放弹钓时，所钓的对象鱼与河流中滩潭位置的状况息息相关。一般情况，潭头、潭中经河水长期冲刷，裸露出的崖壁下方礁石多、洞穴多，鲶鱼、鳗鱼、鳜鱼、鲈鱼等肉食性鱼类活动可能性大些，我们就要在弹钓里夹入小鱼虾、螺肉、蚯蚓、蚂蚱、蝗虫等荤饵；而在潭中、潭尾沉淀的泥沙较多、岸边水草丛生的地方，更适宜鲤鱼、草鱼、鳊鱼、鲻鱼等素食性鱼类活动，就要在钓具中夹入花生米、玉米粒、番薯条、土豆条等素食饵料。我们根据不同位置上的状况，选择最适合的饵料夹上后，将弹钓抛到深潭中，最后把鱼绳的终端系在岸边乔木林的树木上，一个弹钓安放才算完成。每回放弹钓，每位伙伴大都安放十多个，才结束放弹钓任务。见天色转暗，伙伴们趁着暮色一路小跑回家，把期盼寄托给投入深潭的弹钓。这一夜，深潭里大鱼吃食与弹钓的战斗场景只有大鱼知道了。

第二天早上，天刚蒙蒙亮，晨雾笼罩着山村，远山如黛。我们三个小伙伴相邀，带上抄网和鱼篓，向着昨天放弹钓的钓位出发，收鱼去。我们来到潭边，只见碧绿而平静的潭面，慢悠悠地卷起一阵阵漩涡，水面上蒸腾起白茫茫的水雾，呈现出一幅巨大而深邃的背景。我们到了各自投放的钓位上，抓起期待的鱼绳慢慢地往回收绳子，手上有了牵引的负重感，有了对拉又有左冲右突的感觉，那就是中鱼了。中鱼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多么想把渔获收入囊中，又多么担心不小心让大鱼遁逃。这种情况下，一定要按捺住自己紧张又激动的心情，收鱼绳得非常轻柔、缓慢、小心，让大鱼自然而然地顺着牵引的鱼绳慢慢地游到面前，再把抄网轻轻放入水中对准大鱼迅速抄起，大鱼入网后再也挣扎不脱了。我们都知道，当发现弹钓中鱼时，一定不得急躁用力拉扯鱼绳，否则大鱼会逃脱，即使中钩的大鱼在深潭里挣扎了一夜已经精疲力竭，但用力快速将大鱼拉近，大鱼受到惊吓，便会再度垂死挣扎，很容易造成脱钓而逃窜。

一个弹钓能钓一条大鱼是常见的事情，而有时一个弹钓也能钓到两条对象鱼。其主要对象鱼是肉食性鱼类，譬如河鳗中钩后，河鳗就成了大口鲶鱼的美味荤饵，大口鲶吞食河鳗时，河鳗尾部在鲶鱼口腔里挣扎反抗，鳗尾会从鲶鱼的鱼鳃处穿出，整条河鳗像绳索一样将鲶鱼头缠绕捆绑住，大口鲶就无法逃脱了。鳗鲶相争，两败俱伤，就成了我们的渔获。有一次收鱼，一个弹钓收获一条河鳗2斤多，河鳗捆住一条大口鲶鱼有8斤多，单个弹钓收获一条大口鲶11斤，还有3斤多的鲤鱼、赤目鱼等，真是大丰收，心里甭提有多高兴了。

一般情况下，我们放弹钓的渔获，常把二、三斤重的鱼或鳗鱼、甲鱼等放入鱼篓里背着回家，而把五、六斤以上的大鱼，用鱼绳穿过鱼鳃，再打个活结，找一根木棍挑回家。若是钓到8斤以上的大口鲶，因为鲶鱼体型较长，我们挑鱼时，鲶鱼尾搁在地上拖着一路回家。当然，放弹钓很辛苦也很危险，得时时处处小心谨慎，保证自己在大河中的安全。

虽然一年四季都可以放弹钓，也都会有不同程度的渔获，但最佳放弹钓季节要数春末夏初。当山野里映山红开满山岗时，大河滩潭里的鱼儿觅食也最勤快、最活跃，这是一年中放弹钓的最佳时机，基本上有放钓就会有渔获。而冬季寒冷，一般渔获较少。

我们几位小伙伴经常结伴一起放弹钓，各自都有多多少少的渔获，倘若有位小伙伴当“空军”了，其他伙伴会很自觉地把自己的渔获分一部分给他，这便是伙伴们的有福同享。

当年，我和伙伴们经常利用课余时间和暑期放长假期间，不辞辛苦到故乡的大河里放弹钓，参加一项返璞归真，回归自然，有益身心健康的户外活动，深入故乡的青山绿水中领略大自然带给我们的神奇和奥妙，过着一种怡然自乐的世外桃源生活，享受大自然给予我们的丰富馈赠，改善了那个年代严重匮乏的物质生活条件。同时，从小锻炼了我们在艰苦生活中创造条件，克服困难，勤劳刚毅的品质，培养了兴趣和爱好。如今，在紧张的工作之余，抽点闲暇时间去钓钓鱼，无疑是最大的幸福和满足。

(福建大田：刘明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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