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粗书记 杜清湘 参加工作头一天就见到了乡上一把手书记。一顶鸭舌帽斑斑汗迹,一件中山服蓝里透白,一双条子绒布鞋已磨破了皮,说起话来粗声土气、山里山去,与想象中的书记相差甚远,俨然是个老农的形象。听同行说,书记是从生产队长一步一步干上去的,人们习惯叫他老粗书记。 一天书记对我说:你年轻有文化,就当乡文书、兼职管大灶吧!那时乡干部少,书记和我、一位女同志、炊事员留守机关,其他人驻村包队,吃住在农民家,几乎十天半月才回单位。这样,我不仅是乡上大管家,还成了书记的通讯员。 书记长我二十多岁,他虽平易近人,但我见了总是胆怯,像老鼠见了猫一般,说话战战兢兢、语无伦次。书记看出我的心事,闲暇时约我们几个打打扑克,带我到附近农民家里了解生产生活情况,讲身边发生的故事。春暖季节,和我们一道在机关院子空地栽树,种植花草蔬菜。看着树活了、草绿了、花开了、蔬菜成熟了,他很激动,便即兴呤了“迎面苍松翠柏,满园鲜花盛开”的诗句。往来互动多了,畏惧、拘谨慢慢消除,敬而远之的领导成了和睦可亲的长辈。 书记管理机关很严,安排工作像农家老掌柜给伙计派农活一样,一件一件叮咛的很细。干部汇报工作也要直截了当,不准讲大话、空话。对工作漂浮的干部从不留情面,常用“你把那杏核壳壳舀怂呢没当个勺勺待、“那里学得怂惯娃”、“不干了回去给婆娘抱娃去”等粗话训斥。手下人都知道他刀子嘴、心术好,干好工作从不计较,若干不好就等着挨批受罚。那年,我就深有体会。一天,书记让我给村支书捎信通知回乡开会,一位支书没有接到信缺了席,他命我连夜到家里去叫。我知他说一不二的脾气,随拉着捧子摸黑往返步行五十多里叫来了这位支书。第二天他问我:路上害怕了吗?遇见狼就放火,遇见狗用棒捣,遇见鬼不要跑,它见了你会躲。语气即幽默又关切,还让我无意识学到了走夜路的常识。(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书记对干部学习抓得很紧。他说自己只上了两年小学,识字太少,在县上一次开会,县长让他读报纸,他把“打烂苏修乌龟壳”念成了“打烂苏修鸟鳖壶”,闹出了个大笑话,从此落了个“鸟鳖壳”的雅号。他还说,数理化他不懂,唐诗宋词是经典,要我们多背诵几首,把好句子记到本本上,他要检查。一天,他翻我本本,看到“近水楼台先得月,向阳花木易为春”的句子还批了我一顿:刚参加工作就想利益,那还行?命我把那页撕掉。 书记生活简朴,就是爱喝酒,虽酒量不大,但每天都要呡上二、三两,而要喝五十度以上的高度酒,他说一天不喝就没精神。有时酒瘾犯了,半夜唤我去买,他的办公桌底下满是空酒瓶子。他喝酒从来自己掏腰包,有时一月工资因买酒而入不敷出。记得那年半月有余他没有唤我买酒,正在纳闷,无意间发现办公桌上一封信:他爸,来信收到,你说本月生活费没了,要我借你,我不能借,因今年收成不好,卖了点胡麻还要打化肥,你自己想办法,少喝点酒。家里人。看了这些,我心里好不是滋味,堂堂书记竟然连喝酒钱都没了,我老婆借钱也比拒绝了,随破费给他买了一瓶西安大曲。他看到酒没有推辞,似乎有好多话要说,但最终只说了个“谢”字。十几天后,他硬是还了我掏的买酒钱。 两年后,书记调到县上某一闲单位当了科长,他幽默地说:这下没事了,我就是驴拉车车凑个数。 十几年前的一天,电话传来了书记去世的噩耗,我特意买了一瓶好酒赶到他老家,献到灵堂前遗像旁,给他点纸的那一刻,我的眼眶不自觉湿润了。 首发散文网:https://www.sanwen.net/subject/395185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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