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幸福 (郭培耘) 那年,在深圳教书。学生都是当地人,都没见过真正的雪。课间闲聊时,都说老师你们冬天很难过吧?那么大的雪,那么冷的天……办公室老师也说,东北零下三四十度,你们怎么受得了?听说你们出去撒尿都得拿棍子敲……在南方人眼里,我们东北冬天是十分遭罪的。 每当这时,我都耐心地解释说我们很幸福:谢谢你们的担心,我们有暖气,室温二十几度……不信你们可以去体验一下啊。于是当年的寒假,高三林楠老师撺掇组成了一个团,趁学校假期旅游的机会,选择到东北体验了一回。沈阳,长春,哈尔滨,长白山……行程半个月。回来时林楠兴奋地说:郭老师没有说谎……哈尔滨……外面下大雪滴水成冰,但室温二十五六度,我们可以穿线衣线裤走在宾馆的走廊……东北人冬天比我们幸福多了。 林楠老师没说错,深圳给人的印象是“四季如春”“没有冬天”,但深圳并非没有冬天,深圳冬季的平均气温是14.4 ℃,最低气温4℃左右,据记载史上最低气温曾接近0℃!出现霜冻也不少见。我在深圳的那年冬天(2008年),低温达到8℃,出现了流感,年老体弱有冻死的。你可能要说这怎么可能呢?东北气温比这低多了,也没见冻死的。要知道,深圳乃至南方冬天是没有暖气的!即便穿了很多衣服还是冷——那种从里冷到外,无处躲藏的冷。所以冬天才是他们最遭罪的时候呢。 没有比较就没有幸福。与他们相比,我们的冬天确实是一个幸福的季节。(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每到深秋,外面还有十几度时,屋里就有了暖气。外面冷,但家里永远洋溢着春天般的温暖。我家两个阳台,南阳台上我都摆着一排花盆,栽种一些韭菜,大葱,尖椒……这些东西皮实,只浇水就能郁郁葱葱,硕果累累。有时还栽几盆仙人掌和芦荟,这东西更加皮实,十天半月不浇水也生意盎然。每到年前年后,还开出花来,滴下蜜来! 每逢秋冬,我都要充分利用阳光,在阳台上晾晒一些地瓜干胡萝卜干,自制一些五香瓜子, 橙子皮果脯。当周末或者节假日,当外面寒风凛冽大雪飘飞时,总选择足不出户,惬意而慵懒地蜷缩在我的书房中暖暖的地板上捧书浏览或玩手机,陶醉于我最喜欢的钢琴曲《安静的午后》《打开心门》《初雪》《梦中的雪》《神秘花园》《绿野仙踪》……或者一边看着电视,一边和老伴有一搭无一搭地唠着闲嗑,一边嗑着五香瓜子,嚼着蜜制地瓜干胡萝卜干或蜜制橙子皮果脯,喝着无论什么茶。感受着并非刻意营造的生活的温馨。 以前住平房时则更有一番情调。数九寒天,雪地冰封。外面日光斜照,寒风劲吹,刮得电线呜呜作响。而我则盘腿坐在热热的小炕上,就着小方桌,泡一壶淡茶,静下心来,读我最喜欢的各类闲文或武侠小说。有时来了兴致,则趁大雪纷飞,邀三五好友,烫一壶老酒,几碟大头菜炒肉丝糖醋白菜心凉拌干豆腐丝之类的下酒菜,家中小酌,也算是人生之乐事啊! 不错,冬天确是喝酒的好时候。 早年住在山区。具体说就住在山上,身后是山,开门见山。不止一次,我们几位好友,冒着嗖嗖的西北风,绊绊磕磕地踏着没膝的大雪,到山那边或山的那那边去喝酒。甚至有一次,我们特意从矿里跑到西大川。林间小路崎岖蜿蜒几十里,翻山越岭,不辞劳苦,兴致勃勃。路边乡间小饭馆,昏暗的灯光下,一人一两块钱,白菜炒肉片芹菜炒粉条之类几毛钱一盘要了满满一桌,散装烧酒四五毛钱一斤。只记得个个喝得豪情万丈,吃得酣畅淋漓,对雪当歌,迎风而啸,真乃人生得意经年不忘啊! 大人有大人的幸福,小孩子有小孩子的幸福。 小时候盼冬天,喜欢过冬天,因为冬天是游戏的季节。除了打柴拣煤外就是玩——打雪仗,堆雪人,躺在雪地上打滚印雪人,放爬犁,滑冰车,滑冰鞋,滚雀,踢毽子,踢口袋,糊灯笼,欻嘎拉哈,做“腊梅花”,抽冰猴,弹溜溜,煽“片几”……好玩的太多了,这里只说“弹溜溜”和“煽片几”。 弹溜溜就是在地面上挖个小坑,往坑里弹,看谁弹得准。溜溜是玻璃的,五颜六色,后来还有瓷溜溜,也很好看。那时舍不得钱买吃的,也要买溜溜玩,弄一罐头瓶子,当然有些是赢的。我是弹溜溜的高手,弹得准,赢得多,少有对手,总喜欢到处找人弹。 跟弹溜溜有关的是煽“片几”。“片几” 读“pià ji”,有音无字,大家都懂。就是硬纸片或薄纸壳上印上或粘上诸如《水浒》《三国演义》《封神榜》《西游记》《杨家将》等英雄人物的肖像,绞成圆形。先“敬老头”,输者放在地上,让赢者煽。如果煽翻过来就赢了,如果“插”到底下也算赢,赢了就将“片几”名正言顺地归自己。如果没插到底下,而盖在上面那就输了。输了就认倒霉,“片几”就归人家。如果既没插到底下,也没盖在上面,那就“换片子”让对方煽。如果赢了的话,输者再拿一张出来放在地上让人煽。很少玩赖的。 玩“片几”一是煽,二是通过弹溜溜赢。也就是说不是弹溜溜赢溜溜,赢的是“片几”,往往是一个溜溜顶几个“片几”。记得那时,“片几”在商店能买到,后来买不到了就自己印。一摞一摞的,简直是财富! 无论弹溜溜还是煽“片几”都有瘾。冬天天冷风大,由于弹溜溜或煽“片几”都不能戴手套,赤手暴露在寒风中,再加上不愿洗手,弄得手都皴裂了,开始像厚土豆皮,后来像脚后跟,裂开缝冒出血。尽管这样,大家还是乐此不疲,照玩不误。 当然,我们还有高雅的玩法,那就是做“腊梅花”。年根,到砬子门或大顶子果园折回几支 李子树枝,挑枝形好看的,根据构思在想要点缀腊梅花的枝丫间或枝头上用白线将少许棉花捆上,然后将红蜡烛融化在铁盒中并始终放在炉盖上,以保持融化状态。找一块大萝卜,一端刻成梅花形状当做模子,在融化的蜡液中蘸一下,快速粘在枝条上绑棉花处,然后快速移开。——一朵腊梅花就形成啦!做成之后,找一个大酒瓶子插里面,装上水——过几天,李子枝条绿芽绽放,衬托着以假乱真的腊梅花。大过年的,洋溢着喜庆!客人来我家常常惊呼:这地方还有梅花!……在哪里摘的?……啧啧,这孩子手真巧! 在我花样翻新的诸多玩法中,做“腊梅花”是最有艺术含量的一种,也是唯一不招老人骂的一种。因为讨好,别人不愿做不屑做,我愿意做。 冬天是“猫冬”的季节。对东北农民来说,冬天更是幸福的季节。 常和南方的朋友开玩笑:东北的农民比南方的农民幸福。东北种庄稼一年一季:春耕,夏锄,秋收,冬储,四季分明,一年只劳作一个轮回。而现在春耕用了机器,用了化肥,还少了几道工序;用了除草剂,夏锄都省略了;秋收不动镰刀,机械化收割一次脱粒,几天完活,打场也不用了!剩下的时间干什么?问在黑龙江做农民的姑家表哥,他说“猫冬”啊! “猫冬”就是躲在家里过冬。“猫”东北方言“躲”或“藏”的意思。表哥向我描述:秋收结束,地里没活了,打下的粮食换成了钱存起来,菜窖里堆满了白菜土豆萝卜,外屋地缸里腌着酸菜,粘豆包小笨鸡杀猪肉在天然大冰箱(雪堆)里冻着……不愁吃不愁穿,没啥可干,不“猫冬”干什么?于是,整个小半年无事可做,整天呆在家中看电视,看录像,打麻将,打扑克,或者东家出西家进找酒喝。……尽情享受冬闲的乐趣。不像南方一年两季甚至一年三季,凭空多出一两个轮回,一年到头不着消停,难怪南方农民一个个都黑瘦黑瘦的。 所以我认真地和南方朋友说:东北的冬天是幸福的! (2017年11月26日于珲春“淡墨书屋”) 首发散文网:https://www.sanwen.net/subject/395168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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