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镇清韵 廖风忠 当我从苏州赶到浙江乌镇时,恰好与一场烟雨不期而遇。不知是因为水乡本来与雨结缘常久,古镇烟雨早已糅合天成、不可分割,还是那一场雨早已精心准备,只为专程拜谒的我们盛妆而来。总之,我是踏着淅沥的夏雨走进了这一方意境里。 此时,千年古镇,融在烟雨里,淡褪了色彩,廓深了空间,幽远了意趣。而一向粗枝大叶的夏雨,一旦笼在清雅的古镇上空,便霎时变得缠绵细润,柔情万种,化成一团团的轻烟,轻轻地将小镇包裹。“碧瓦烟昏沈柳岸,红绡香润入梅天。”碧瓦疏离,烟柳参差,轻烟涳濛,纵横的河流轻巧地托起烟村,这便是清雅的古镇写意。 乌镇仿佛是刚从梦境里打捞出来,浑身淋漓着蒸腾的水汽和光阴的印记。木板构筑的轮廓迅疾地划过流浪久远的时空,定格在梦幻与现实的交界处。一面是魔幻般的黑白记忆,一面却是红红绿绿的当下,这里是惟一留存的“枕水人家”。泅在光影流年里的古镇,在交错的彼此中,撩拔起唐风宋韵的脉络。 蜿蜒的水路通向岁月的深处,欸乃的橹桨声荡漾在水街之上。那一份闲淡的格调随着行步摇摇的乌篷船渐行渐远。临水的小轩窗斜斜地支起,往往有清秀如水的丽人把乌鬟散成一帘云瀑,生动着整片风景。(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湿漉漉的石街被来往的行人细细打磨,沧桑早已写在记忆里。循着悠长的青石小巷,一道道厚重的画廊渐次铺展开来。在乌镇的角落里,即使是富甲天下的大亨也隐遁于驳落的门第,这里没有高头大马、铜门金兽,乌镇是一处不显山不露水的大隐之地。任意一扇沉重的木门,大都隐匿着丰蕴的故事,但是,却一律的黛瓦白墙,黄栅褐栏。恬静地、淡然地安放着它的气象。我推开一扇黑褐的木门,跨过高过膝盖的门槛进到里面。导游告诉我说:“门槛越高,说明主人的地位越高。”透过漫漶的碑文,才知道这里居住的是晚清时期江南重臣夏同善,曾是翰林院士,官居兵部左侍郎,是朝廷一品命官。竟也沦落在这寻常巷陌之中,从外观上看不出一点恢宏气象,待我们进得里面,才从它精巧复杂的结构里领略出其非同寻常的富华与高贵。导游说:“即使再位高权重、富甲一方,在门面上也看不出来的。”古镇不事奢华,澹泊而纤巧,不饰粉黛,质朴而简约。流淌着低调不张扬的品格。 纵横交错的河道上正淅淅地落着点点细雨。雨打在波心,荡开一圈圈涟漪,细密的雨丝把河流织成一片斑驳的锦缎。那一圈圈波纹标注着古镇难以计数的年轮。古镇已逾六千年,六千年荒远的历史,早已浸淫着古镇古朴敦厚的人文因子,在钟灵毓秀里焕然出彩。在它娓娓诉说的沧桑变迁里,在缓缓流淌的文明轨迹里,仍坚守着日渐老去的精神家园。“吴越遗风今宛在,习儒重教有后人”。远的不说,那场旷久的吴越争霸终归是王者的角逐,那些风干的历史毕竟在硝烟散尽后显得枯槁,但在这一片静穆的水乡里,有些人物是不得不要说一说的。中唐时期第一位新乐府诗人李绅就出生在这里。“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这首诗让多少的童蒙开启了文字之旅,而隐没其间的青石小巷依然静穆。 “江西诗派”的代表作家之一陈与义也曾寓居乌镇,修建了三间小屋,自号简斋居士,而他的居所被称为“南轩”。在南轩里,他曾写下许多著名的诗篇,传诵至今。这里也是著名文学大师茅盾先生的故里。在茅盾故居,我看到他的母亲亲笔书写的一副对子:“幼诵孔孟之言,长学声光化电,忧国忧家斯人斯疾,奈何长才未展,死不瞑目;良人亦即良师,十年互勉互励,雹碎春红百身莫赎,从今誓守遗言,管教双雏。”人说乌镇自古有“子孙习儒,重教后人”的传统,读过此联,不由服膺。 河道上相隔不远便有一座精致的小石桥连通两岸,一律半圆拱起,与倒影合二为一形成标准圆形。人行至桥面,少不得顾影自照,而荡漾在水底的笑靥便灿若夏花。此时,临水的小窗不免有一双观景的眼眸把它摄成一方梦中的风景。 摇橹的女子将长长的辫子编成麻花拖在身后,系一根红丝便能亮红一道河面。青布碎花的小襟袄倒更衬出江南人的纤细婀娜。“摇啊摇,摇到外婆桥”,摇起的不仅是乌篷船,更是一首首诗。更销魂的是那清丽的吴侬软语,如莺啭空谷,如珠落玉盘,水乡便氤氲在温柔的梦境里了。 雨里的乌镇,是最适合在乌篷船里小憩的。听雨打在乌篷船上篷然作响,沙沙有声,在密织的烟雨里看天空筛下的雨丝把河道蒸出一堆堆轻烟,远柳近堤都锁在了一片苍茫里,而身后,游走的小船,犁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忽然就想起韦庄的小词来:“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未老莫还乡,还乡需断肠。”我想,韦大才子,总归是风流的。因为他最懂这一片水乡的灵魂。 首发散文网:https://www.sanwen.net/subject/394959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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