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的池塘

在车水马龙城市总想找个宁静地方躲避都市的喧嚣与烦恼，疏缓一下那棵烦躁不安的心，忽然想到儿时老家村坊和村中那一方池塘。江南的村坊，一般聚住同姓一族的子孙们，他们在同一片白云下生活，在同一方田地间劳作耕耘，养育他们的是同一方池塘的水。我的老家屋前就有一方池塘，池塘不是很大，约十余亩光景水面。乡下风水先生说“屋前池塘，兴财人旺”，现在看来风水先生的话也是可信的。记得儿时我们村坊只有六七户人家，现在恐怕三十有余了，且家家小康兴旺。

老家的池塘在我的眼中比西湖更加天堂。塘东连有一畔肥沃的水田，田间潺潺清澈的涓流，如洞萧余音慢慢地淌入池中，逗得溏间大小中鱼儿一片。南坡翠绿的杜竹梗边一棵开满红花的硕大合欢树伏羲在塘边，树稍枝头的合欢花拔弄着水面，漾影出浪色靓丽的涟漪。塘西村口的老乌桕树被白白的桕子压得佝偻着身躯，象村中的老汉默默看守着本家的祠堂，还有那棵迎风摇曳的刺枣树犹如持戈武士。池塘西边石垌水下碗口粗的松木桩顶起三尺青石板伸向池中，人们在上面淘米洗衣，低矮的无花果树枝繁叶茂、掩映生姿。悠悠小路穿过西村遮天蔽日的竹园，还有便是房前屋后那阪阪无尽的桑地。

初春，清晨空气，残存一丝冬日未尽的寒意，池面热腾起水雾蒸蒸袅袅，犹如仙际的瑶池。白墙青瓦衬托着村舍屋间株株花开桃李。田间的油菜花如后宫三七佳丽在媚媚阳光的争宠夺爱，妍姿妖艳映影在清澈的池塘中，刹间半池塘水被染得一片金黄灿灿。石垌之上洗衣的村姑搅动水面的宁静，在至小而大涟涟中宛如西施挽纱。溏边竹梗地中破土而出的勃勃春笋一夜间竟然长高数尺。垂柳、桑枝吐着吐着雏黄的嫩蕊芽叶。偶然间地头路旁不时有穿着花绿的姑子小嫂，提着竹篮摘得朵朵马兰头。五月间，串串紫红桑果便挂满桑园枝头，回想起来令人垂涎三尺。

夏日，池塘边寥寥的荷花，头顶硕大翠绿叶帽。茎茎之上的荷花随着习习微风左摆右摆的摇曳着，好似古时私塾摇头晃脑的读书郎。几只白头翁不时上下飞舞，追逐停在荷花尖尖头上红蜻蜓。莲蓬隙间，塘中白条鱼儿嘻觅着水面的浮萍，跃上的草鱼飞腾着偷吃人们搭在塘边竹架上的丝瓜花，不时传来扑通…扑通的声响。烈日午响，只有池塘边竹梗小路遮天蔽日，透着从池塘水面吹来丝丝凉风，村中大人小孩便铺垫草席在那里午睡闲憩。桑柯地里的蜘了，永不疲倦地唱着重复而单一曲调，“知了…知了…”就象一首摇篮曲把人们摇向白日的梦乡。黄昏劳作归来的人们把石垌的青石板挤得满满当当，洗去一天劳作的汗水和泥汁，池中无数小鱼便会疯至追啧人们伸向水中的手脚，逗得众人哈哈大乐。傍晚袅袅炊烟伴着池塘天空泛落下来的落日彩霞，又如一幅上彩的水墨画。入夜，阵阵蛙声远处传来总给人有一种无思遐想。

秋色，朵朵白色、黄色的野菊花开遍了池塘的坡岸地头。乌桕树挂满了粒粒白白丰腴桕子，桕果子内的油脂似乎快要滴了下来。村西尽头那棵大大文旦树早已经让无数的文旦压弯了腰，看来到有几分像卑躬屈膝，耄耋古稀的老人家。村头那棵刺枣树已失去了昔日威风，只剩下几片欲坠残叶和枝头树梢几粒孤独摇曳的红枣。枯萎的麻栗树下净是败落尖果。只有那棵枫树姹紫嫣红，璀璨艳艳。无尽田间晚稻低着头，禾枝腰间孕着金黄沉沉的稻穗，犹如十月怀胎母亲。馋嘴的螃蟹在风霜月明的秋夜偷偷摸摸侵入稻田垅渠，于是就成了村野老爹下酒的佳肴。秋幕夜下，池塘水中映影一轮明月，在秋蝉声声中，人们在似乎在静静听着嫦娥诉说广寒宫的故事…。

寒冬，的季节终于来了，一朝雨水一朝寒，三招雾露刮西风。那天醒来不觉中池塘边一夜间已是结了一层薄薄冰。池塘石垌也不见了洗手洗脚的人，只有那些婶婶、嫂嫂还在石垌的青石板上洗衣淘米，通红的鼻子下便是清水鼻涕，入得水中挽洗，十个手指头麻木得已如不挂在了自己身上。漫天大雪、天寒地冻的日子里，除了池塘中央有半个篮球场大小池水没有结冰外，余下的便已是分不清那是天、那是地、那是塘、那是田。顽劣孩子们捡起石块抛向池塘，一阵乒乒乓乓过后只在冰冻三寸冰面留下数数白点，于是胆大的熊孩子试着踏行于冰层之上。记得那年我后背驮着小表弟刚刚踏行于冰层离岸数丈，就听得“咔嚓、扑通”一声落入冰窟窿，刹那间“救命”声此起彼伏，如惊弓之鸟的大人们纷纷拿着竹杆门板奔向池塘。好在穿着很厚厚棉衣，一时半会也没有沉了下去，只是像煮熟了的汤圆漂浮在冰窟窿之中，在叔大伯们的努力下我与表弟也很快被捞了上来。每年农历二十八，是寒冬时季池塘边最热闹的日子，村中男女老幼捧着黄铜制成的脚炉，聚集在村头的井台边。男人们便会在池塘东西两头冰面各砸出两个大冰窟窿，用粗粗麻绳从东边冰窟窿引向西边冰冰窟窿，然后再在西边冰洞中塞入大大的鱼网，随着村长的一声号令下，合力纤向东村头，煞时间人欢鱼跃，一片欢腾景象…。(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几十年过去了，那怕在千里之外的鹏城，夜深人静时不免仰望天空，这些景、这些事、这些人，还有我那老家的池塘的春夏秋冬。

2005年（春） 钱塘雅士—于深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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