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迷树低过水东

过敬亭山往宣州，朝东南行三十余里，有个偏隅在大山边缘千年古镇，水东。始建于隋唐时代的小镇不大，一条由皖南山区流淌下来的水阳江紧挨着小镇缠绕而去。几条清静、古朴老街，一幢幢鳞次栉比白墙黛瓦的马头墙，积攒着浓郁的江南徽派风格人文底蕴，与青石板、鹅卵石铺垫的街道互为映衬。石板上遍布过往车辙石窝的痕迹，承载着古镇曾经有过的辉煌。已是中秋时分，空气里到处弥漫着阵阵桂花淡雅清香，青砖垒砌起来的半人高的围墙，谁家的牵牛花爬上了矮矮篱笆，近处的犬吠、公鸡打鸣声与远处雾气里若隐若现的山峦勾勒出一幅江南水乡的秋景图。

“水东”一名最早见于明嘉靖十五年(1536年)刊行的《宁国府志》。“句溪出笼丛、天目诸山……。又北迳水东山，有水东渡，又十里为后潭渡”。“句溪”即水阳江。

若不是随儿子参加朋友的一场婚礼，很难想象我会走到这偏僻的地方。婚礼在小镇龙泉洞景区枣园农庄里举行，“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在大山里悠远悠长回荡。雨里的大山，轻纱似的薄雾山巅上萦绕。最醉人眼的还是漫山遍野的枣树，远远地望去一遍遍，一簇簇，散落在房前屋后，在青草碧绿的沟旁，在跌宕起伏的山坡上。秋风吹过，细细翠叶包裹着一树树枣子，先是由浅青变成微黄，渐渐地满树红彤彤的枣儿熟透了，挂在枝头，像一只只小灯笼，模样煞是好看。有好事者手持竹竿挑拔树梢上个头大的枣，一竿下来，满地落金，抹抹，塞进了馋嘴巴。水东是盛产“金丝琥珀枣”之乡，尝着蜜汁枣子，想象着“水东的枣子，水阳的嫂子”之说。一方水土滋养着一方人，心目中，水阳嫂子的丰韵轮廓似乎就这么水灵灵的呈现了出来。

水东老街由当铺街、网子街、后街、沈家巷组成，饱受千年的风雨侵蚀，沧桑，破败。零乱的黑瓦片，斑驳的石灰墙，一扇扇旧木板的门和雕龙画凤的窗棂，似曾相识。让我想起儿时的十里长街，滑溜溜的青石板路，一排排编织篾器、竹篮的篾匠店，拉着风箱的铁匠铺，铁墩上，铁锤“啷、啷”不停地锤打着刚从火炉里取出的通红铁件，火星四溅，捏泥糖似的把废铁扭成了铁铲、农具等器具，与不远处烟囱升起的缕缕炊烟相映成趣，透着浓浓的市井风情。这些许的影子又晃动了起来，和同饮一江水的水东，总有些相似的印迹挥之不去。“从前的日子很慢，很暖，裹在淡淡的烟火里”。

老街最值得一踏的地方应该是“十八踏”了。由一条两间木屋中的巷道鱼贯而入，沿错落有致的石板台阶而下，两只小石狮子守护着一口方型水井。与其说是口水井，不如说它是一眼泉水。泉水顺着石块垒砌起来的导流渠向下流去，直至水阳江。导流渠砌的很精巧，渠中零碎晃悠着水草、青苔，零星游动着星星草鱼。约定俗成的市民上游饮用，下游洗刷，绵延了近千年。相传乾隆皇帝下江南走过水东十八踏台阶，品清冽甘甜井水，龙颜大悦，赐名为“十八踏御井”。这只是以讹传讹的传说，以那年代老爷子真往水东来算是山高水远，不容易。莫非是慕“水阳的嫂子”之名来消遣、消遣蠢蠢欲动的花花肠子？只有天晓得了。

“皖南民俗博物馆”坐落在老街的中央，有着“江南第一梁”美誉，一根硕大的房梁横跨三间屋顶。数百平米的老屋由楼上、楼下，前庭，后院构成，还有个不大的天井。阳光从天井照了进来，显得幽暗的过道豁然亮堂，前是主屋，后为厢房，是座典型江南徽派风格的楼堂。老屋里收藏着过往农具、家具和些日常生活用品，还有些祭祀道具、文房四宝。从前的花轿、量米用的斗、水桶、风箱、木磨历历在目。“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弄得好奇心重的儿子看的兴味盎然，津津乐道。我指了指“水车”，调侃地问之何物？老屋是一对搞皮影艺术的夫妇所有，早年花了二十五万从别人手里购得，出自对古色古香旧货的喜爱，对老屋重新修葺一番，只惜是位置偏僻，客流量廖廖。(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老街屋檐下散落些三五成群大妈们拉扯着家常，闲聊，神情怡然。间或，小巷深处传来麻将洗牌的“哗、哗”声，老街寂静的悄无声息。几家卖枣木制作的木梳小店生意清淡。一家老伯店铺门口，儿子相中了一付枣木手串，我也对那紫檀手串情有独钟，俩人摸摸干瘪的口袋，囊中羞涩。问问可不可以微信、支付宝支付？老人笑着婉言谢绝。无奈，来到镇中心与个年轻点的店主兑换了现金，再折返，购得了心爱之物方心满意足。

水阳江是小镇的门户，曾几何时，大山里的山货，山外的日用品在这中转，源源不断运往四面八方。水阳江边秋雨如帘，云迷树低。放眼望去，一座座民宅掩翳在绿树丛中，一片片枯黄芦苇风雨中飘渺摇曳，一艘艘机帆船“嘟、嘟”驶过。远处的山，近处的水，忽有“人生几度秋凉？”的感叹来。此刻，耳旁回响起那首《一念之间》的歌：“谁面前，一片云里雾里的山。推开门，我是看风景的人。转一圈，见仙外仙，见天外天。天地间，我牵挂的是那一眼。”

暮色四合，我收拾起回程的行囊，在雾霭沉沉的水阳江边。

原创：看风景的你暨耕茗南山。2017．9．29. 芜湖

首发散文网：https://www.sanwen.net/subject/394436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