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发源于宝石坡(堰垭村一组)的溪流,沿着山脚下的河沟时急时缓的流入林川。在林川境内,十条涓涓细流汇入到这条河流中,越往下游,河沟越宽,水量越大,人们把这条河沟称为“正东沟”。清澈的溪水在风光无限的山脚下蜿蜒流淌。在林海茫茫,千峰竞秀中,相约相聚由西向东缓缓而去,最终汇入南河流域。 我老家就坐落在正东沟的中游,这里没有出奇的景致,没有远古的传说。但这里有青山、有清纯甘甜的水,有淳朴的民风和憨厚的村民。 “七十二行好买卖,跟不上种田打土块。”正东沟的人世世代代在沟两旁精耕细作,他们的把黄土块打的稀烂、打的粉粹。黄土的粉尘也染黄了正东沟人那黝黑的皮肤,黄土粉把他们一个个从少年染到中年,再染到老年。当粉尘把他们染没了的时候,黄土地就把他们轻轻揽入怀中,拥抱着他们安详的睡去。 潺潺的溪水孕育了沟两旁数十户人家。深秋时分,沟两旁的田畈里,山梁上,三三两两的柿子树上挂满了红彤彤的小灯笼,在寒风中孤单的矗立着。它们像田野里的一把火,染红了山岗,映红了田埂,把沟沟洼洼,岭岭壑壑点缀的一片生机。 每年这个时候,我总是喜欢回老家看风景。准确的说,就是看看红彤彤的柿子。看一个个红得透亮的柿子像沉甸甸的灯笼一样挂在枝头,胖嘟嘟、红彤彤、亮闪闪,煞是招人喜爱。 正东沟流传着这样一个故事,说的是王莽撵刘秀的时候,一天中午,刘秀跑到了这里,又饥又渴,头晕眼黑,昏倒在大柿树底下。恰好,树上一个熟透的柿子,掉在他的嘴上,柿子摔的稀乱,汁水浸入他的口内。一会儿他苏醍了,觉得口腔润甜,嘴一松动,便吞下了这个柿子,饥渴顿时缓解了。他强提着精神站起来,晃晃悠悠地挪到挨着地的树枝下,摘着柿子吃,一口气吃了十多个。不饥了、不渴了,困倦完全消除了。刘秀高兴得脱口而出:“柿子救了我的命,我封你柿树长命一千年。”从此所有的柿树就越长越旺盛,人称“铁红果”,千年不老。(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老家屋旁有棵柿子树,是父亲小时候栽在自留地里的(自留地是搞大集体时的说法,每家每户都划一块土地,种点蔬菜)。几十年了,柿子树越发的粗壮,黑黑的躯干,粗糙的树皮,一如历尽岁月沧桑的长者,安详、淡定。每当霜浓秋重的时候,柿树上总是硕果累累,不甘寂寞的柿叶,被秋染红,随风而动,远远望去好像一团火。那些饱满而丰润的柿子很快就褪去少女般的青涩,追寻着岁月的脚步由金黄圆润转身披上红彤彤的嫁衣,坠在枝头闪动着红色的亮光,特别诱人。 父亲说,大集体时,正东沟人把柿树当命看。那时候,靠柿子充饥裹腹是一种奢侈,谁家有棵柿子树,他家就有了救命的粮。当柿子刚变黄,社员就摘下来,与玉米芯、谷糠、红薯秧掺在一起,碾碎再晒干,粉碎成面,炒熟当炒面吃,大伙叫它“柿糠炒面”。还把熟透的柿子与野菜和成团蒸成“跃进馍”充饥,只有老人、儿童,一天才能多分一两柿干……就这样,柿子救了正东沟的很多条人命。 在我记岁的时候,柿子还是很稀缺,那时候,正东沟40余户只有6棵柿子树。春节给邻居家拜年时,能吃到柿子皮、柿疙瘩、柿饼等美食就很奢侈,当时心想,如果我们家要是有几棵高高大大的柿树,该多好啊! 在我上小学一年级的时候,父亲满足了我的愿望,他在邻村南沟亲戚家学会了嫁接技术。父亲从邻居家的柿树上剪回几根柿树枝,精心的嫁接在家门前的软枣树上。第二年春天,树枝活了,花儿开了,花开得晚,乳白色,一点也不醒目。有香味,但不浓。蜜蜂啊,蝴蝶啊,似乎不大喜欢,很少光顾。花一落,就结出了指头大的果子,和柿子树叶一个颜色,老青老青的。在一日热甚一日的夏天,柿子像放在蒸笼中的面粉团,不断地膨胀。没有成熟的柿子,不能吃,是涩的,红了皮的柿子不熟透也是吃不得的。你若是啃上一口,就会口腔麻木,舌头干噪涩苦,吐咽不得,当地有“一嘴啃个生柿子――涩(啬)死人啦”的歇后语,用来形容为人吝啬或受人愚弄没法行事的样子。 “七月核桃八月梨,九月的柿子红了皮,不熟透的柿子不能吃,眼看着红果心着急。”柿子成熟了,可以吃了。正东沟人靠触感和视感来识别柿子的熟透度。触感,手摸着软乎乎的,果肉会蠕动,就是常说的“吃柿子单捡软的捏”(形容欺负弱人)的俗语;视感,观察起来果子透明发亮,色泽变得血红,果汁涨满得像要撑破皮似的。熟透的柿子,牙轻轻一咬,果皮即破,不需要咀嚼,像喝饮料似的,汁液便入口进腹了,浓香甘甜,爽口提神。正东沟人在秋、冬季里干活,他们从不提茶罐子,不带干粮,累了,饥了,渴了,就脱下鞋子,“哧溜溜”爬上柿树,摘几个熟透的柿子,坐在树下,一边歇息,一边吃,一会儿吃得肚子圆圆的,又止饥又解渴。 儿时的岁月已成了记忆。柿子皮、柿疙瘩、柿饼、炒面等美食,已勾不起人们的兴趣,那些红彤彤、甜蜜蜜的柿子现在沦落成了乡村的一道道风景。 初秋的柿树叶子,由绿变黄,由黄变红,在深秋的季节里,经不住寒风的刺骨,经不住寒霜的侵袭,一片片凋零,一片片脱落,初夏时茂盛的柿子树就像脱毛的凤凰,只剩下那张牙舞爪的枝枝桠桠在寒风里打颤,在寒风里等待,默默地陪伴着、衬托着火红的柿子。 柿子红了、熟了、甜了。它不只是红在深秋时节,也不只是甜在熟透的季节里,而是一直红到初冬,甜到寒风冷冽的飘雪季节。 秋收后的田野一片空旷,像原野一般萧杀。沟两旁一栋栋漂亮的房子,一个个错落的庭院,收拾的干净清爽,烟囱里的炊烟转着圈儿袅袅飘出,慢腾腾地奔向广阔的高空,渐渐地不见了。 村子显的有些空了,能上树叉柿子的青壮年,或外出打工或进城定居了,爬树贪玩的孩子们被送到城里,在钢筋混凝土的空格里,老老实实上学念书了。记挂着它们、对柿子尚有着感情的老年人,被残酷的现实逼迫着无奈地进城接送孩子去了。剩下一些爬不动的老人,只能眼瞅着火红的柿子叹气。这个昔日的宠儿,抢夺的娇子,老了老了,就像一个弃儿被抛弃在田野里了。 在城里定居的村民们,有些已找不到回家的路了,田野里的那些柿子树早已被遗忘。 这次回家,已是初冬,天高雾浓,落叶像断魂的蝴蝶摇摆着生命最后的舞姿,遍地枯黄。我看着光秃秃的柿树,尖尖的顶枝指向灰色而悠远的天空,如记忆一样悠远、渺茫。树枝在风中颤抖着,等待着冬去,树上只剩下孤独的红柿子。在我的记忆里,这里曾人口繁盛,百业兴旺,老有所养,幼有所乐,虽然物质生活还是很艰苦,但因为实行责任制后,大家都满怀希望,认为好日子就在眼前。正东沟人活在希望中的,希望使他们精神焕发,做起事来劲头十足,认为前途光明,幸福感也就大大提高。 我爬上树把那红彤彤的柿子一个个从树上摘下来,当树梢上还剩下两个又大又红的柿子时,我小心翼翼的向前挪动脚步,想把它们摘下来。那一刻,母亲在树下喊道:“别摘了,留着吧。”我说:“留着是浪费,摘下来吧。”母亲说:“别摘了,留两个柿子看树。”父亲附和着说:“留着吧,树老了,它也希望有个伴儿。” 此时,我想起了祁隆的那首《又见山里红》: 那是你秋天依恋的风 那是你漫山醉人的红 那是你含情脉脉的心 酸酸甜甜招人疼 你是我一片思乡的情 你是我童年最真的梦 你是我藏在心中的歌 今天唱给你来听 又见山里红 久别的山里红 你把太阳的色彩 浓缩成故乡情 又见山里红 故乡的山里红 你把燃烧的岁月 融化在我心中...... 柿子红了,我永远的风景。 柿子红了,我永远的心伤。 首发散文网:https://www.sanwen.net/subject/394386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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